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如今温光如故 作者:满城疯语 这世界上哪有爱无能,不过都是爱而不能罢了。 注:治愈系宠,HE,1V1.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悠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对面公路里野草堆里丛生的地黄和牵牛,隔着雨雾望过去,并不分明,依稀瞧见得不过是成片浓绿中星星点点的深紫及浅紫。   佟悠费了些力气把窗户推上,没有来自外界空气的融合,从头顶出风口冒出的冷气即刻变得肆虐。   她抬起左手苦恼揉眉心的时候,搭在腿上的右手则被毫无防备的塞进一只圆滚滚的太空杯。杯子隔热性能不好,但也幸好如此,热度得以从她掌心蔓延至全身。   “谢谢……”她打了个喷嚏,眼前有一小片阴影飘过去,温实触感随即抚上额头。   “还好不发烧。”他收回手,再到把自己深色的布外套齐着她的下巴盖上,动作自然流畅,“你刚才第一个冲下车,是不是在洗手间里吐了?”   “你,你怎么知道?”小半张脸滑进他的外套里,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传递,“是不是我嘴巴有怪味道?”明明有漱好几遍口……却还是能闻得到吗?   他未答,敲了下那只被她握着的杯子提醒,“慢点喝,牛奶加热得太烫了。”   点了点头,她直起上半身,缓缓扭开瓶盖。   五分钟后,司机回到车上,大巴车重新驶上公路。   正前方悬吊的电视机里,开始继续放映刚才没有放完的老电影。   她叼着杯沿,透过自己长长的发帘,看到女主角坐在一截枯树桩上,眼含天真幸福目光,眺着远方说:昨天晚上,我托一只蜘蛛跟你说,叫它告诉你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   画面中,男主角蹲在她身旁: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   女主角: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   “飞蛾就是那么傻。”没有忍住,跟着画面里人物异口同声说出来这句台词后,佟悠觉得有些尴尬,别过头偷看了眼旁边人,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   他坐过来一些,拿过她手中空杯,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别看了,既然不舒服,靠在我肩上睡会儿。还有一个小时到合肥,不过到了也不能休息,还要继续坐一段飞机。”   她轻嗯了声,头梢压在他领口,默默闭起眼睛。   顾行光过世后的五年,她独自去了很多地方,做过几份不同的职业。作为一名条件尚可的单身女性,身边也陆陆续续有追求者出现。遇到能相处得来的,也不刻意排斥。但大约是她的态度过于冷淡,以至最后能在她身边留下来的,只剩下身边这个男人。   “肖恩。”   他嗯了声,“睡不着?”   “不是……你确定要和我结婚?”   “嗯。”他拢了拢她耳畔的碎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交往半年,磨合得顺利就结婚。”   “可是你知道我……”他的食指忽而落在她的唇央,将她后话堵回。   “我已经过了年龄,成天谈情说爱也不实际。”他声音低沉淡哑,“你这样反倒符合我要求,所以不用给自己太大负担。”   行程不大顺利,暴雨倾盆,飞机因此延误了四个多小时。   等到他们到达北京,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来接机的司机已在出口等候了很长时间,不过当看见肖恩和佟悠后,脸上表情依旧平常,没有半分郁燥。   “钱叔,有劳你久等。”肖恩说。   被称作钱叔的中年男人接过肖恩手中行礼,淡淡笑了下,“您父亲前几天去了医院做腰椎牵引,可能要在那里修养一个月。我赋了闲,怎么也是没事情,多等等没关系的。”   “我旅居在外大半年,一说要回来,我爸就立刻入院做牵引,而且一去一个月,”肖恩眸光变深,嘴角欲弯不弯,“怎么感觉他是故意在躲我。”   肖恩话落,佟悠注意到钱叔脚步略有停滞,但很快恢复如常。钱叔说:“没有的事,您多虑了。”   肖恩嘴角溅出半缕笑,勾过佟悠的手握紧,“但愿如此。”   *   汽车停在一栋不算陈旧的四层别墅前。   下了车,粗略打量建筑,佟悠判断房屋建成不过十年至十五年。但进到屋中,她轻微咋舌,发现屋里摆放的任何一件家私,寿命似都远远长过建筑寿命。   她的行礼被送进楼上肖恩的房间。   按照他的意思,她今晚睡他的房间。而他则会睡到旁边的客房。   两人共同置身在他的房间里。   肖恩从衣柜里取了套睡衣,准备去隔壁洗澡,临走前告诉她,洗完澡记得下楼吃东西。   佟悠答应了声,结果还是忘了。   她有些强迫症,不喜欢看到东西太乱。在他走后,蹲下身子收拾自己和他的东西,收拾着收拾,因为疲惫眼皮越来越睁不开。人一歪倒在床沿上,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感到有人边拍她的脸,边叫他的名字。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费力睁眼,白濛濛的视野里,只看得清来人下巴的轮廓。   似曾相识,又或者说,一模一样。   六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顾行光时候,是在一门叫作台港影视文学的选修课上。   那学期她报的导游员培训课,和选修课时间冲突。被迫无奈,她最后只能选择长期逃掉这门和自己专业不沾边的选修课。   若不是听说教授课程的女老师因怀孕身体不适,请了两周假,会有代课老师来上课。她不会因为害怕临时老师点名而来上课。   还记得那天她抱着两本厚笔记同三本书,急匆匆地在阶梯教室门口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她低呼一声,随口念叨了句“对不起……”,就蹲到地上去捡自己的东西。   对于她敷衍的道歉,被撞到的人倒是没介意,捡起其中一本掉在地上的笔记递还她。   佟悠说了声谢谢接过,因为身高差距,抬眼看见的就只是对方的下颌而已。   没兴趣再往上看,她欠着身子进门,然而走了两步路,竟听见全班女生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   佟悠审视周身,一切如常,心里奇怪,折身去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那名被自己撞倒的人,有一张位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清隽面孔,身材也很好。在黑色夹克衫里着一件米色衬衣,最上面两粒扣子解开,颈下皮肤露出一点。下面是条灰色牛仔裤,一手插在兜里,另外一只自然下垂,整个人像是从杂志扉页中走出来的男模。   见佟悠看自己,他凉凉回看她一眼,同她擦身而过,走向讲台所在位置。   “嗯……”嘤咛了声,砸了下自己实在昏沉的脑袋,涣散的眼神聚焦,她看清单膝跪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肖恩。   见她醒了,肖恩缓缓吁出口气,从旁边圆茶几上端来玻璃杯,“来,喝水。”   咕咚咕咚地咽,像是有意在压制什么,肖恩见状轻拍她的背,“慢点喝。”   水里夹裹着蜂蜜的清谈甜香,不动声色带来慰藉感,形同他对她一贯的关怀方式。   她明白,身边男人并非一个好相与的人,对别人对自己往往都很严格和挑剔。   唯独却对她特别包容。   女人一辈子图什么?   不就是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吗?这些肖恩都可以给她,她合该满足,佟悠想。   “衣服不用收,”肖恩先把她抱到床上后,又将她折好放在床头的衣服,重新放回箱子里,“我们今晚只临时住在这里一晚。房子我刚才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们就搬过去。”   佟悠眼里有担心的情绪在,“是不是叔叔不喜欢我?”   “不是,他连见都没见过你,怎么谈得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为她拉上被子,嘴唇在她眼睛上轻轻碰了下,“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我们的新家,保证你会喜欢那里。”   肖恩离开后,佟悠睡意全无。   翻了几个来回未果,她拧开台灯,从箱子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插上耳机,听着音乐,开始敲字。   她有长期在网上写同人小说的习惯。   坚持了两年多,统共写了不超过四十万字。   也有成绩不错的时候,但由于更新总是隔三差五,读者流失的也快。   不过她倒也没所谓,始终自得其乐得给那些耳熟能详的悲剧故事赋予圆满结局。   越写脑袋就越清明,一直到凌晨五点多,她瞄了眼文档左下方的数字竟有八千多字。修改了下,她把文字发布上网,然后身体溜进被子里闭上眼。   *   肖恩口中的家,是套位于六环内的复式公寓。风格简洁明畅,采光很好,家具摆的并不拥挤,让人置身其中心情也跟着变明媚。   “不像是临时找的,你早就准备好这里了?”她别过脸望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心里有少许疑惑。   “是。”说着左手冷不防勾住她的腰,把她变换到自己对面位置,“六年前就准备好了这里。”   佟悠轻轻哦了声,因为和他离的太近,头不由自主往后仰。   似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不满,他目光垂下,加诸在她腰上的力量变多,倾身吻上她的嘴唇。      ☆、第2章   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下意识把脚挪下床找了半天鞋,却怎么也找不到。忽而想起来,自己那会儿头晕腿软,是被某人抱上来的,那拖鞋应该还在一楼。   不好意思再让他送上来,她决定赤脚下楼自己找鞋。   客厅是位于底层的开放空间,肖恩他们的说话声音实在很轻,佟悠开始并没发觉那里其实有其他人在。当她绕过一个弯,和坐在沙发上的赵岭懿打照面时,她简直尴尬的要死。   背对楼梯而坐的肖恩在捕捉到赵岭懿神色里的异样时,回头就看到光脚穿着白色棉裙站在楼梯前的佟悠。   他眉头紧了下,丝毫不顾忌赵岭懿,直接把她抱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又走到玄关处取了双拖鞋放到她脚下,问她:“怎么不穿鞋?”   “呃,那会儿好像……你……呃……”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句子。   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不记得了?这当着外人的面要她怎么回答。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没说话的赵岭懿,忍不住低头捂嘴笑起来,“Sean,不给我们介绍下吗?”   肖恩从鼻梁上取下无框眼镜,随手扔到玻璃茶几上,下巴朝赵岭懿侧了侧,对佟悠说:“这是我现在就职公司的市场部总监赵岭懿。”   “你好。”赵岭懿身上穿着的宝蓝色套装裙将她身材包拢得凹凸有致,满满的御姐范儿,但伸手时背微欠,人显得很和善。   佟悠没再不好意思,大方同她握手, “赵小姐,你好,我是佟悠。”   “久仰大名。”赵岭懿看了眼肖恩,笑容可掬地望回佟悠。   “赵小姐听说过我吗?”佟悠抿了下嘴角,只当对方是在客气或套近乎。   赵岭懿笑的别有深意,“我说久仰大名,是对佟小姐你这位Sean的未婚妻久仰大名。”   佟悠注意到肖恩面色如常并无不妥,她心里略微感到好奇——像肖恩这样内敛的性格,也会把自己的私事和公司同事分享?   在接下来的交谈里,她得知赵岭懿这次特意登门是为了公事,故不再多打扰,佟悠匆匆和他们告别,出门去赴久未谋面的好友的约会。   初来乍到,对这个城市的地理不怎么熟悉,但佟悠猜测肖恩的房子应该离机场不远。   因为她从公寓走到开阔马路上来,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东边和南边天空,分别有两架飞机拉着长长的延长线飞过,最后消失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眼神微曳,在心底升出古怪的不适感后收回了视线,走到路边扬手拦到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   交费下车,走在通往马路对面约定餐厅的天桥上,佟悠感到肩膀上落下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   *   “同学你要去哪?”回头看到一张好看的男人面孔,佟悠怔了片刻,发现竟是刚刚那个和她撞了一下,然后信步走上讲台上的代课老师。   在她看来,这人不论是气质、做派都不像个老师。   哪有老师上来自我介绍完,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放影视片段,然后自己出教室接电话,过了二十多分钟都没回的?   她也是想反正看下去意义不大,才从后门逃出来,打算去临校上导游课程的。   为了不和这姓顾的代课老师撞到,她特意有电梯不坐来走安全楼梯,可没想到倒霉成这样,竟然在楼梯间和这他碰到。   “顾,顾老师,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佟悠没经大脑编出这么个理由,心想既然是代课老师,那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看来真挺急的。”顾行光长眉上挑,嘴角扯出丝笑意,“急的有电梯不乘来走楼梯。”   “……”被戳中要害,佟悠一时无言以对,忐忑地盯着自己的靴子尖等待对方斥责话砸出来。   不过颇为意外的是,她什么都没等到,抬头看到的只是他即将消失在防火门后的背影。   *   韩深深伸手在佟悠眼前晃了几晃,佟悠才从往事醒过神来。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了,突然碰见,你高兴傻了吧,佟悠?”韩深深嘴上在笑,眼眸深处却藏着些忧虑。   佟悠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可不就是,我家深深成熟知性也变美了,让奴家此等村姑见了情何以堪。”   “呸,你不调侃我会死啊。”听她这么说,韩深深口里呛声埋怨,面部却是一松。   佟悠和韩深深先到达餐厅,十分钟后,裴琦玥踩着一双恨天高出现在餐厅门口。   两人不约而同对她招手,裴琦玥微笑着朝她们走过来。   韩深深是佟悠的发小,而裴琦玥是佟悠的大学同学。两个天南地北的人因为佟悠认识。最后毕业后又都在这座城市谋生,关系逐渐变得亲密。   三个女人一台戏。   今天韩深深和裴琦玥真像是事先说好似的,合起伙来左右夹击佟悠。在问清楚佟悠和肖恩从认识到在一起的大致过程后,密集的八卦攻势却丝毫不见减弱。   韩深深:“怎么不肯带你家那位来?”   佟悠笑回她道:“说好的姐妹重聚,带个男人来,那多倒胃口呢。再说琦玥不也没带他家小李来吗?”   被提及另一半,面色欣然的裴琦玥立即变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推说李承扬工作太忙没时间来后,就闷头一门心思地嚼插在玻璃杯的吸管不再多说话。   佟悠和韩深深见她一副不愿多谈,只当他们夫妻小摩擦,也没往深处多问。   不过韩深深失了裴琦玥这一臂,一时断了攻势,佟悠趁此机会反受为攻,笑着打趣她,“深深你去年来看我,身边跟着那个叫陈西泽的玩摄影的男生,你们发展的怎么样了?”   “昂,他呀……”韩深深面色悻悻,眼中泛着少许失落,不以为然地回了句:“就是朋友而已啦。”   “少来。韩深深同志,你那点小九九,就不要在自家姐妹面前藏着掖着了。”话题一从自己身上跳开,裴琦玥立时来了兴致,忍不住逗韩深深,“去年你因为研毕论文被你无良boss折磨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打死我跟佟悠,都不相信你会同意跟人家去什么坝上玩的。”   佟悠笑着连点两下头,对裴琦玥的观点深表赞同。   她还记得去年韩深深从坝上回来时,有一张传在网上的照片,是她和陈西泽并肩站在一起的。   照片里韩深深笑的满脸小女儿娇柔,其后隐藏的旖旎心思,在她们这些熟悉的朋友看来,怎么又会看不穿?   至于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是由于她当时看完韩深深这些照片,恰巧阖上电脑走到窗边,然后头一低,看到了正立在白色马头墙下的肖恩,而他几乎同时也朝她望过来。   事隔近一年,佟悠仍旧记得很清楚,肖恩当时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和她不经意的一瞥是有多不同。   那目光明明是无形的,却如有实质的要把她钉在原地一样。   佟悠告辞朋友回到肖恩那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   用钥匙旋开门后,她发现房间里没有一丝光。   在墙上找了好久灯的开关,怎么都找不到。摸黑往里去时,因为不记得走廊和客厅是由几级踏步连接,一脚落空,眼看就要摔倒的紧急时刻,她被接到一个怀抱里去。   “小心。” 肖恩摁亮了一侧的壁灯,暗橘色的光芒散发出来,“怎么样?今晚和朋友聚的还开心吗?”   “挺好的,你怎么……还没睡?”光线不够明亮,她抬头看到他眼睛和下巴一带都是深色调,唯有耸起的鼻翼披着一层朦胧光晕。   “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快完了,你先上去,早点休息。”   她漫不经心的哦了声,人走上了楼梯,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佟悠,等下我会检查,不要再像昨晚一样熬到那么晚。”   明明是关心的话,偏偏口气硬得硌牙。   佟悠顿了好半天,回应了一声,重新抬脚攀阶梯时,心里也在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昨晚睡得晚的?   她在房间洗完澡,把穿过的衣服放到卫生间门口的储衣篓里,打算留到次日清洗。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时,一回身,便看到了安然停在卧床右侧的一双女士拖鞋。   正是她今天来到这所房子最开始穿的那双。   她恍然,怪不得下午赵岭懿在时,他会理所当然问她为什么不穿拖鞋就下楼。他一定在她睡熟后,把鞋又送过来了。而她那会儿醒来,迷迷糊糊的才会没看到。   肖恩连敲了两下门,房间里除了传出吹风机嗡嗡的轰鸣声,再听不到任何回应。   他加大力气拍了几下门扇,眉心越锁越紧,正要折身去找主卧的备用钥匙时,房间的门竟“咔哒”一声被从内打开。   佟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一半头发被吹得翘起来,另一半头发还处于湿漉漉的状态。   低头看到她又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地上,他太阳穴抽了下,口吻轻微不悦地问:“怎么不开门?”   佟悠张了张嘴,过了几秒钟才成功发出声音,“哦,那个,我在吹头发,没听到你的敲门声。”   他压下情绪,有些好笑地反问:“那这就是你吹的成果?”揉了一撮她的湿头发在手里,略微施力,干燥的手心即被水沾湿。   “好吧,我承认我是想事情想走神了。”佟悠妥协,欠身让他进屋。   肖恩坚持要给她吹头发,佟悠懒得拒绝,任他摆弄。   先在她粉色吊带睡裙外覆盖了一层软绒绒的浴巾,他把她所有头发拨到背后,单膝折着坐到床上,启动了吹风机。   过程中他的姿势一直很稳,反倒是佟悠因为头上的暖风太舒服,越来越困,身体逐渐摇晃起来,头也一点点外下掉。   “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关掉吹风机,放到旁边的斗柜上,“头发干了,好好睡。”   “你也是。晚安。”她轻轻抱了肖恩一下算作感谢,盖好被子,人翻到床里,想要尽快借着困意睡过去。   她本以为他会就这样起身离开,然后从外边把门帮她带上,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佟悠都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动静。   正摸不清状况时,她倏感身后空气一凉,随即有个怀抱朝她贴过来。   “肖恩?”她头转过来,人却向远处撤了撤,有些诧异,“你今晚该不会是要睡这里?”   “嗯。”他闭着眼睛,满脸疲惫,一副不愿意多解释样子,不过还是说:“你太不老实,昨晚到快天亮才肯睡。我要看着你,佟悠。”      ☆、第3章   佟悠轻叹了声,耐不住心里的探究,轻声问:“昨天的房间里该不会有监控?”不然他怎么知道她没有按时睡觉的。   肖恩唔了声,她以为他是承认,心里不免跳了下。   谁知他松开她,翻了个身,说:“昨晚我离开你房间,老爷子回来了。我从他书房出来,去花园抽烟时,看见你房间亮着灯。”   昨夜他就穿了件单薄T恤站在她窗下,夏末的夜风也算不上凉,只是让他大脑异常的清醒。   纷繁错杂的事情在他脑袋里打马而过,想等到她熄灯再走开,可是没想到灯未灭,天却亮了。      早晨她把早餐端上桌时,看到肖恩已经衣装整齐得站到门口准备出门,佟悠抬眼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7:20而已。   “吃了早饭再走吧。”   “你把我那一份吃掉吧。”他对她笑了下,“我缺席了半年,今天需要去早一些。”   “那,你路上小心。”说完见他向自己招手,佟悠走上前去,却没想到在彼此距离四五步之遥时,他竟会等不及,直接伸手把她拉了过去。   肖恩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硬卡片,塞到她手里,并在她眉心啄了下,“抱歉,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很忙,不能陪你。如果有需要买的东西,可以找你的朋友陪你去买。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没有推辞,捏着卡片点了下头,安静目送他出门。      工作时间的商城里,人流稀疏。   佟悠穿一件茜色的无袖连衣裙,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来到五楼等裴琦玥到来。过了约一刻钟左右,裴琦玥打电话来说找不到她所在的餐厅位置,佟悠只好走到电梯那里接她。   两人碰了面肩并肩往餐厅去时,从身后倏然传来熟悉男声,她们不约而同回头去看——   那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们,携着一位穿黑色连体裤,腰肢纤细,卷发披肩的女郎站到电梯门口。   女人手里提着两个精致印着名牌logo的纸袋,姿态亲昵地贴在男人身上。   佟悠联想到昨晚她们在餐桌上提到李承扬时,裴琦玥的反常,猛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但转头看过去,却发现裴琦玥脸上表情十分淡然。裴琦玥手在嘴上比了个噤声动作,拉着佟悠走开。      餐厅的餐单首页浮印着一朵写意的大红色剪影合欢花,下面则是与合欢花的风格保持一致的餐厅名字:花常开,人常在。   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内容,真是有些讽刺。   服务生看她们拿着目录一味翻页并不说话,等的有些不耐烦,不过脸上还保持着职业的微笑,热心提醒:“两位美女,今天的清江鱼是打八折的,而且都很新鲜,两位来一条两斤左右的就够吃了。”   两人心思都不在,没有多思考,干脆接受了侍者的推荐,又点了一些配菜,和一扎常温的酸梅汤。   侍者走开后一会儿,裴琦玥突然开口说:“我是半年前知道的,李承扬在外边有女人。”她尴尬而苦涩地笑了下,脸上淡淡的底妆,衬得娇容芳好,“不过不是刚才那个。”   佟悠轻拍了拍她停在桌上的手安慰,却被她手背温度冰的手指瑟了下,“那你难道就决定这么忍下去?”   “你放心,我聘请私家侦探在搜集他出轨证据。就算分不到他财产,也至少要赢一笔丰厚的赡养费。”她说话时,眼中没有半分半豪仓惶。   很好,无论到了何年何月,都绝不感情用事,果然还是大家熟悉的裴琦玥。   当初在她和顾行光一起生活过的租屋里,连一向火爆脾气的韩深深,都只会抱着不吃不喝的自己哭的时候,恰是平素脾气温和的裴琦玥一把拎她去到十五楼的凉台上,对她狠狠说道:   “佟悠,死不算什么,跳下去不过也就几秒钟的事情。可是比起死,活着显然更难过更痛苦。你要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那你不如活着,好好折磨你自己……”   那天刚巧是台风天,在没有做任何封闭处理的半露天凉台上,簌簌戾戾的风震得佟悠耳鸣。很奇妙的是,裴琦玥的声音不大,有些破音,可是她听得一清二楚。      喷香四溢的烤鱼和清凉的酸梅汤一同上桌。佟悠扒拉开上面撒着的绿油油的小段葱花,夹了一块鱼腹的肉到裴琦玥的碟子里。裴琦玥也正拿着细口大腹的玻璃瓶给她倒饮料。两人被互相为对方服务的动作逗笑了,适才消极沉默的气氛打破。   “琦玥,别难过。你这么年轻漂亮,没了李承扬,你还能遇到更好的。”佟悠用筷子捣着碟子里的鱼肉,经过刚才的事情,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胃口。   “得了吧。”呷了口玫瑰红的酸涩汁液,裴琦玥笑出声来,“你怎么比我妈还说教?男欢女爱的事情我看得比你透彻,你不用劝我,佟悠。”即使对象换作是和自己结婚三年的男人也一样。   当初答应结婚,她的确是看中对方条件,可慢慢相处下来,裴琦玥也真的对情场好手李承扬日久生情。   他们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事到如今,她也相信自己对他而言该是不同的。然而她之余他,就算是可以停泊的港湾,但绝对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若说她骨子里凉薄,裴琦玥不反对。她比一般人都要拿得起放得下。就像当初,她其实比佟悠先喜欢上顾行光。但当知道对方对自己无意后,她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   “我只喜欢会喜欢我的人”,拥有一切让人妒忌的资本的裴琦玥曾这样说过。如今她再也说不出这么矫情的话,可是她的骄傲并未减少。   “你能想通我就放心了。”佟悠笑笑,夹了块肉,慢条斯理地把鱼皮剥下来才把肉送进嘴里。   “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万颗心。”裴琦玥说完这句,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回到佟悠身上,一连串关于她和肖恩的问题问的佟悠头晕目眩。   原来昨天她和韩深深对她整的那出,至多也就是个热身赛,今天才是真正决赛。   佟悠无奈把筷子搭在碗上,对她坦白,“我和我妈在电话里提过交男朋友的事,但没有告诉过他们我要结婚。”   “为什么不提?是不是因为你和你妈妈他们……”裴琦玥知道佟悠和她家人的关系不太好。她母亲在她很小时候改嫁,然后又在顾行光出事的那段时间,举家移民至澳洲,佟悠和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知道裴琦玥在想什么,佟悠摇摇头否定,从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琦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裴琦玥低头一看竟是张情侣合照。   青色的窄巷子里,裴琦玥看到佟悠站在左侧,脸上挂着些笑意。她身边的男人,一只手臂上搭着件深色外套,另只则环过她的腰。他对她说不上有多亲密,但从动作上看得出格外维护。   “这就是肖恩?”裴琦玥瞧着照片,嘴角开始还勾起弧度,但笑容很快就没有了,因为她觉察到了不对的地方,而这点异状,她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算是合适,“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你刚才说你找了私家侦探在查李承扬。”佟悠表情沉静,欲言又止,抬眼对上好友的目光。   有些事情不方便当着心思大条的韩深深的面讲,所以今天她才单独约见裴琦玥。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钟,餐厅密布的五层多了不少刚下班的人,他们有的身单影只,行色匆匆,有的三五结伴,有说有笑。   室内不再像之前那样安静,许久后,裴琦玥的声音响起,竟比刚才低了不少,“如果是,你会原谅吗?”   佟悠手握玻璃杯,向内的指尖已经因过分用力微微变形,浅褐色的羽睫几乎垂到眼睑。   “我不知道。”她终于说。      这时,捏在手里的手机突然跳动起来,裴琦玥不及多想,下意识接听。   “麻烦换佟悠听。” 经电话里的陌生男人声音提醒,裴琦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接听的是佟悠的电话,赶紧歉意得把手机还了回去。   佟悠并不介意,拿过来手机,冲裴琦玥笑了下,回应电话:“嗯……”   “我在和朋友吃饭……”   “你怎么知道?” 佟悠目光转向窗外后,怔了片刻。   裴琦玥同时也看到站在窗外那个身形瘦削颀长,面容隽朗的男人。   只见男人很快挂掉电话,转身对同行的人说了两句话,然后从餐厅正门走进来。   佟悠介绍裴琦玥和肖恩互相认识后,由于佟悠和裴琦玥的情绪沉浸在方才的低沉之中,饭桌上的气氛开始有些僵。但她们互相配合着说了不少发生在上大学时的趣事暖场,对于刚才谈到的事情当然是只字不提。   肖恩始终话不多,仪表风度表现良好,把交流的机会都留给两位女士,仅在关键的地方插上几句,表明自己在听,没有放空。      结束后,肖恩还有应酬,佟悠同裴琦玥告别,被肖恩的下属送回家后,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剧边等他。   一直等到十二点后,他终于回来了。   她迎到门口,接过他的外套,看到他手里还抱着一小口箱子,有些好奇地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葡萄。”他说完搬着东西走到厨房,佟悠知道他是要拆箱子,急忙找出剪刀递给他。   肖恩动作麻利地拆掉捆绑的硬塑料带,打开箱子,拨开白色薄翼般的保鲜纸后,一串串深紫色的饱满葡萄便展露在他们眼前。   “是玫瑰香。”并且非常新鲜。   小小的惊叹后,她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感觉口水都要从嘴里留下来,手不自觉就往纸箱里伸,却在半路被他制止。   “急什么?小馋猫。”他眉眼里都是笑,握着她的手没松,“虽然是国外空运过来的,但不打农药不代表就是干净。”   ☆、第4章   她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出厨房,坐在沙发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等到厨房里的水声好不容易止了,赶紧迫使自己把视线集中到电视屏幕上。   “少吃一点,知道吗?”他走出来,把装着紫色的水晶盘放在她身前茶几,抽出张餐巾纸擦自己的手。   佟悠嘴上不迭说好,但手上却迅速把一整盘放到了盘着的腿上。   “咦,这是……?”从埋着的葡萄里,她发现了一串宝物,拎出来放在眼前晃了下,不解地以手托着递到他跟前,莞尔问:“所以葡萄其实是为了抛砖引玉?”   “8mm的乌拉圭紫水晶。”他不理她的调侃,帮她戴起来,浓郁的深紫色衬得她皓腕莹白如雪“上次在南方那个摊位上,你想买我没同意。你还说我小气,要自己掏钱,还记得这回事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佟悠皮笑肉不笑,心道这人居然这么记仇。   她是那件事后一段时间,才知道肖恩是就职于一家珠宝公司的。后想来当初他不让她买的原因,多半是看出那手钏是假的。   不过关她啥事,谁叫他当时没说破。   “我告诉你最简单的辨别真假的方法。”似看出她的想法,肖恩突然说。   她脱下珠串来给他,见他把珠串举到灯下,不由把头凑近了去瞧。   “虽然都是二氧化硅,但是真的就算成色再好,也是有少许杂质的。”他顺着珠串的形状划了下, “而且在灯下特别明显,真品每颗珠子和每颗珠子的颜色深浅都不可能完全一致。”   佟悠回味了下他的话,问:“你的意思是说,真东西都是有瑕疵的?”   “你关于瑕疵的理解不准确。”他笑着转头强调,离她更近,有一些呼吸的热气打在她的侧脸颊上,“不过你这么理解其实也凑合,瑕疵不明显的就是上品,瑕疵明显的就是劣品。”   人们依各自能力购买不同品相的真品,可是却都对完美不缺的仿品不屑一顾。   这就形同一些真相再残酷,也没有人愿意蒙在鼓里的道理一个样。   她把珠串抢回到手上,把水晶盘放到茶几上,若有所思地从沙发站起身就要走。   他抓着她的手腕不放行,“怎么这么没常性,刚才不还心急火燎要吃葡萄?”   佟悠反应过来,感觉他这背后意思分明在埋怨她拿了东西拍拍屁股走人。   嘿嘿笑了两声,她忽地垂下柔软腰肢,捧着他的下颌,直接亲了上去。   肖恩这一晚没有坚持和她同睡,佟悠自在不少。   回到房间,她把下午给裴琦玥看过的张照片传过去后,心头也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头。但躺到床上的时候,她依然睡不着觉,胃里越来越空,惦念着那盘玫瑰香葡萄,于是蹑手蹑脚摸出了房间。   路过肖恩的书房,她看到黄色的一片光从木门上方的玻璃撒到漆黑的走廊里。   她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直接押下铜把手开开门,看到肖恩和衣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长条办公桌上的两台电脑还开着,但都到了屏保状态。书桌上放置的大肚马克杯里,是她回房间休息前,给他准备的,里面的水是满着,他又忙到忘记喝。   佟悠叹了口气,把自己搭在肩膀上的针织披肩取下为他盖上,转了脚尖正要离开,身后却忽有个力量带着她向后方倒去。   她坐到他大腿上,惊魂未定,他的下巴就蹭着她的肩膀依附过来,“不知姑娘深夜来访,所谓何事?”他本身声线就偏低哑,这会儿刚醒,更像是含了把砂砾在口上。不过听起来不觉轻佻,反而性感无匹。   “窃玉偷香。”她也跟着说了句玩笑的话,随即趁他情绪变化的间隙,撑着桌延站起来,一鼓作气跑回到房间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下楼吃葡萄的……   一周后,恰逢肖恩去出差云南期间,佟悠找到了一份工作。   五年前她因为退学没能拿到学历,后来虽然通过了自考,但到底比不上全日制学历真金白银。所以在找工作这事上,佟悠其实也不挑,只要公司正规,基本的福利有就成。   这是一家创业型小公司,她以文案工作就职,但上岗后发现,除了忙本职还另有很多其他工作需要应付。每个白天变得充实无比,晚上也因精力过分被透支而大大减轻了失眠。   工作了七天,她过了第一阶段的试用期,打电话把好消息告诉了尚在云南出差的肖恩。   结果没想到次日下班,她拎着一袋外卖一进家门,就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查收邮件的肖恩。   见他一言不发,佟悠隐隐有不好预感,若无其事地问:“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某些人找工作不也是先斩后奏?”他视线未有移动,口气和表情平淡的有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佟悠摇摇头。工作一天下来,被上级各种使唤,她早就累得精疲力竭,懒得再触这个情绪不佳的男人霉头,一换好鞋,赶紧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回了房间,她才想起自己买的快餐落在鞋柜上了。但因不想和守在客厅的肖恩打照面,就懒得再出去拿。翻出个电影看了一半,肚子饿的受不了,索性往被子里,并自我催眠睡着了肯定也就不饿了。   但她忘记一点,那就是饿着肚子,就算能睡着也很难陷入深度睡眠,回忆太容易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   佟悠逃掉顾行光给他们代的第一堂课。溜出教室的时候,投影幕上东方不败正在嗖嗖从袖子里飞绣花针,所以她没听到溜走后顾行光生动精彩的讲解。   后来听裴琦玥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时,佟悠也就是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   早在前几天,她完成了导游的考试,终于不需要逃掉被安排在周末的这节公共选修课。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十一月二号,外边下着小雪,她坐在暖气很足的教室里,头一次完整听了顾行光讲课。   裴琦玥告诉她,这是顾行光给她们系代的第四次课,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这最后一次课,顾行光讲的是倪匡。   诚如裴琦玥所说,佟悠觉得顾行光确实讲的不错,很多观点都是直插要害,不与人同。可他自我意识太过强悍,思维跳跃得也是要多快有多快,解说时常简要到让人不得要领,而这和佟悠心里钟意的循循善诱的教导模式相去甚远。   裴琦玥以每次点名替佟悠答到为由,让佟悠试着替她问顾行光要联系方式。   这种事情,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和她打赌输了,还替她要过一次学生会副主席的电话。   她想学生问老师要联系方式,总是要容易一些,能编出很多理由。而且就算被拒绝,以后她也不会再和顾行光有什么交集,谈不上尴尬和丢人,于是这回比上次,佟悠答应的要轻松的多。   下课后,佟悠远远跟着顾行光来到临时办公室。   她站在门口,看到他把多媒体讲台的钥匙还给后勤老师,又在几张印着的表格纸上签好字,便走了出来。   “老师,那个……”佟悠硬着头皮挡住他的去路,也不多解释,直接把手机举到对方眼前,“我觉得您讲的特别好,您看您方不方便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发短信请教您。”   “我看不必了吧。”他摆了下手,拒绝的十分干脆,“下节课你们许老师就回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她。”   “老师,你和许老师是同事吗?就算是同事,那您听过她讲的课吗?就算您听过她讲课,但是我作为学生,我的体会肯定和您是不同的。”佟悠特别义正言辞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我个人觉得,许老师讲女作家还成,但是男作家就不像您讲的这么深入浅出。”   顾行光笑了下,“同学,看来你挺信任我的。”   佟悠狠狠点了下头,心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这么夸他,他想必受用着呢!   “真的觉得我讲的特别好?”顾行光眉毛轻挑,嘴边微笑越来越淡。   “是的,老师。”佟悠答的不假思索。   “那就奇怪了。”顾行光说到这儿,开始往前挪步子。   佟悠赶紧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过了会儿,她竟听到他说:“你就来听过一次我的课,就断定我比许老师讲的好,我该高兴你信任我呢?还是怀疑你别有用心?”   ……   好半天,佟悠才从那种被戳穿的尴尬里缓过神。   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沮丧混同着羞愧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尖。   她叹了口气,心里想想还是算了,转身走另条路出教学路,打算去校门口斜对面的小店,买裴琦玥爱吃的鸡翅膀来补偿。   *   “琦玥,不好意思呀。我没有要到那个小白脸老师的联系方式。不过给你买了最爱吃的鸡翅膀。”   佟悠梦话一向说的呜呜噜噜,此刻坐在她床前的肖恩除了“鸡翅膀”三个字,其他一概没听清。看她说完不忘舔了舔嘴唇,他心头憋着的气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了一半。   说完梦话,佟悠睁开眼睛醒了,他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倚在自己肩上,说:“下楼吃点东西再睡。”   “我不饿。”她坚定不移。   “佟悠!”   她知道他每次面无表情沉声叫自己名字就代表要发脾气,不过她从来也不是个习惯给别人顺毛的。   他脾气臭,她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我不饿!”她撒谎。   “听话!”   偏不!   掰开他的手,她重新倒到床上,翻个身子,兀自闭上眼睛不打算再理人   但是好半天,她也没等到肖恩发怒甩袖子走人,反而感到泠泠寒气涌涌不断往自己后脊招呼,她气不过扑腾着一下又坐了起来。   “我为了让上司和人力对我满意,这些天拼了命地写案例纪录。每天都是小万字。天天手指敲键盘敲得手指都哆嗦。昨天好不容易算是通过了第一阶段试用,高高兴兴跟你分享好消息,结果你呢?没等我说两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并且今天回来也不给好脸色……   说完这一通话,她有点被自己过激的反应吓到。不是因为控制不住脾气,而是惊讶这个男人的态度和行为现在竟然已经能影响她至此。   “嫌我态度不好之前,佟悠,你是不是该检讨自己的态度?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在找工作是不是提前知会我一声?你找到工作,是不是应该第一个告诉我?”他同样怒不可遏。   “我知道我的薪酬对这个家来说贡献不了多少,但是我也真的需要工作。难道我不说,你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我会当寄生虫,永远吃你的住你的?”   “我从没说过反对你工作,”他眼里残余的那些温情之光恍若一下子熄灭,倾时深幽如冬夜的海浪,嘴角扯出的一点说不清是讽还是无奈的笑,再次重复上个问题,“你究竟把我当你什么人了?”   她背过身,赤脚下床,有泪水顺着下巴滴到地板上,摸到放在沙发上的女包,掏出那枚一个月前从他那儿得到的卡片,偷偷抹了把眼角,转身把卡片甩到床上,“谁在乎你是我什么人。我要搬出去!”   掀开柜子,她一股脑把半数原本挂在柜中的衣服扔到床上,还想再扔,他已经走过来,几乎把她提着翻了个儿,再一气欺身压她进柜子里。   还好未取出的那一半是她的冬衣,很厚实,当被肖恩猛然推压下去,佟悠的后脑勺和背并不觉得疼。可衣柜里空气不流通,再加上他吻得太过凶狠,她感到越来越窒息。      ☆、第5章   肖恩感到她眼角湿意,松开她的嘴唇,但肩膀和手上的力量都没卸,鼻尖和额头与她相抵着喘气。   佟悠趁这个机会咬牙使劲推了他一下,然后矮身从他身侧逃走。   可也就走出去两步,她就摇摇欲坠,眼冒金星,幸好后面那个力量半捉半扶的撑稳了她。   “下楼去吃饭。”他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把她抱了起来,不是在同她商量或命令,而是纯粹的通知……   肖恩没有把她放到餐桌那边,而是放到了沙发上。   佟悠闻蒜蓉青菜的辛香混着烧茄子的香味飘过来,当即咽了咽口水,死死拿手按住自己大腿才没有起身走过去。   她坐在沙发上欲哭无泪,心底正数落上某人这招太阴损,下一秒就看到肖恩端着两盘菜走出来。   如是几趟,佟悠看他把所有东西摆齐了,在她对面坐下来,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开始夹菜吃饭。   “你体力不支,沙发坐着舒服点。”他一眼没看她,有点突兀得解释了这么一句。   “哦。”佟悠到底禁不起眼前□□裸诱惑,没让人催,自己动了筷子。   似乎是见她肯吃东西了,他语气终于平和下来说“以后我出差,你不要总是吃外卖。”   “哦。”   “去超市时,也不要总是买一堆酸奶、牛奶、豆浆、果汁……多买些简单好做的食材,我应酬得晚,你自己做给自己吃。”   “哦。”她下意识的应着。   他烧得茄子香软,青菜炒的清脆,豆角排骨汤喷香四溢,炒辣年糕更是引人食指大动……   她有的吃,任他说什么真都没意见。   “还有,以后有什么事情先跟我商量下……我不一定会反对。”他加了块排骨到她碗里,“也不许再提离开的事情。”   她听他这么说,夹菜的动作滞住,终于抬起了头去看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不经意瞥见他的拇指外侧红漆漆的一片,心口一跳,直接绕过桌子,紧张托起他的手,剜了他一眼,“刚才你怎么说我的?指责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检讨自己?你自己留这么多血就不吭声的?”   从客厅的斗柜里拿出医药箱,坐到他旁边,用棉签蘸着碘酒给他消毒,看着血花仍往外不停冒,她心揪得更紧。   他不说,佟悠也明白,他该是那会儿压她进衣柜时碰到家具门扇的合页受伤的。   而他的伤口不在掌中,在拇指外缘,那说明他不是无意碰到,而是压下她时,故意挡在她身体外边保护她所致。   上好药,她把创口贴黏了一圈,长长吁了声,紧接着便感受到一道热烈的呼吸已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这个吻辗转缠绵,温存异常,和适才楼上那个形同野兽抢食的肆虐撕咬一点也不同。   开始的时候,他含着她的下唇,用牙齿在内侧轻轻刮噬,感觉到佟悠颈部渐渐放松下来,单手托住些她的颌骨,轻咬了下她的唇角,长舌趁机而入。   她开始尚有多余精力担心他的手,但到后来被那种热乎乎的晕眩感带的头晕转向,好如饮了头味甘冽,后力十足的陈酿,彻底沉醉其中,直到……感到他的逐渐上移,最后停留在她左眼角下的泪痣那里狠狠吸吮!   这一下,似将她的灵魂都要抽走。   佟悠如遭电击般倏地猛推开他,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撑开沾满水汽的睫毛,边喘气边向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看着肖恩。   肖恩只当是自己行为太热烈吓到她,并没有往深处想,将佟悠揽在怀里安抚,“再也不要说离开的话了好不好?”   她不答,呼吸反愈来愈重,胸口不断剧烈地起伏,无力耷在他身侧的双手狠狠掐着他肩胛骨,就这么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意识到不对,他狠了狠心把她手掰下来,看她脸色都青白了,不由紧张的连续喊她的名字。   她却像入了魇,任他多么大声都回不了神,哭得哆哆嗦嗦直到晕过去。   *   佟悠醒来看见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输液管,以及被举在半空中的白色书封……   “你终于醒了。”   书被放在刷了白油漆的铁柜上后,终于露出了彩色的事物。   深栗色的头发,黑亮如点漆的眼瞳,小麦色的颈部皮肤,墨绿色的衬衣,还有黑色的长裤。   顾行光见躺在床上的女孩把自己从头看到了脚,嘴角有点不自在地撇了下。   如果不是考虑到她现在的状况,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耐性坐着,说不定早就扭头走人。   佟悠试图坐起来,但好像有人在她脑袋后边绑了个秤砣,也不清楚牵动了哪里,疼得龇牙咧嘴,“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你不是在做梦。”顾行光嘴角扯着呵了声,看她的费劲样子,出手扶了一把,“你是被车撞了。”   “不可能。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晦气啊。”她认出来他了,是那个代课老师,“我记得明明是去学校门口斜街买鸡翅膀。”   呵呵。   好一个记吃不记撞的……   “同学,我还有事要先走,就不陪你玩失忆了。”他刚在在她包里找到了手机,已经通知了她的同学,估计那个女生也快到了。   “我叫佟悠,河北人,今年21岁,英语专业大三……”   她望着快要走出房间的男人背影,极其流畅地说着,所以你看——“我知道自己是谁,没有演失忆。而且我还知道你是谁,你叫顾,行,光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行为让他觉得太反常,顾行光如佟悠所愿停驻脚步,转身时,恰巧有白花花的日光透过窗打在他脸上。   佟悠眼睛被强光晃了下,眼前变得茫茫一片,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   佟悠晕过去后,肖恩把她直接抱回了自己房间。   他搬了把椅子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她。   还好她没过多久就醒转,眼神平静的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禁让人怀疑刚才发生一切都是幻觉。   肖恩探究而小心地扶起她,听见佟悠颇为突兀地开口说道:“小的时候,不是有那种机器娃娃吗,你按绿色按钮她就笑,按到红色她就哭。”   他顿了顿,问她:“那你告诉我你的红色按钮在哪里?”我以后会小心不去触碰。   “不告诉你。”她倾身滚出他的怀中,脸没入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曾几何时,也有人喜欢吻我眼角下的泪痣,可是他不见了,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那种不见……   “既然如此,那我费些力气自己动手找吧。”说着人也到了床上。   她不由小声惊呼,赶忙用手去挡他的手,不悦地说:“肖先生,你这是借机揩油!”   生气也不错。   见她脸上重新出现生动表情,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那你给我一个不揩油的理由。”   “那个……”她眼睛轱辘转了下,摸了摸胃,“我刚才好像还没吃饱。”   “……”   隔天恰是周五,佟悠请假去见了裴琦玥介绍的心理医生。   那是家私人性质的诊所,位置略微偏僻,但诊所内部装修清雅,处处透着低调的精致。   提前约好,所以佟悠没等多久,就被引入到医生的诊室。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那种非常舒服的皮质大躺椅,但有一张桌子,一组柜子,一对椅子,还有绿色绒布沙发,不失简约美。   “佟小姐?”   “是我。”佟悠对留着利落圆寸的清秀男人点头,“王医师你好。”   王靖生礼貌而生疏地说了声,“请坐吧。”指了指自己桌子对面的木椅。   “昨天的电话里,你说自己曾罹患抑郁症,不过之后痊愈。但最近情绪又开始不稳定,是这样吗?”王靖生在说话时,表情麻木,像佟悠这样的患者见的太多,“能不能再将最近情绪不稳定的症状详细地告诉我?”   “当然可以。”佟悠说,“大悲大喜,情绪起伏很大,偶尔有一些冲动,对于生活遇到的不平事非常易怒。生气时感觉心跳很快,声音不自觉变大,哦,不对,不止生气时候,我平时都感觉心跳很快,胸口闷的上不来气。我最近经常有饥饿感,真去吃反倒吃不了多少,一吃就饱。王医生,你懂我意思吗?如果原来吃过饭是四五个小时后觉得饿,那现在两至三个小时就感到饿了……”   佟悠最开始叙述时,王靖生飞速地拿笔在纸上记录着,但听到一半时,却已经收笔。   “我知道了,佟小姐。”王靖生下意识扫了眼佟悠在刚进来时递上的个人情况表格的婚姻一栏,面无波澜地表态:“我还是建议你先去做一个妇科检查。”   “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的症状,不像是抑郁症重发,倒像是……怀孕。”   ☆、第6章   上古华胥氏之女在雷泽踩到神的脚印后孕育一子,即是伏羲。可是她连梦里都没去过雷泽,那恐怕还不能突破自然规律无性繁殖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佟悠说完干笑了两声,看王靖生没笑,反而好像研究奇怪生物一样看她,她嘴角强挤出的弧度只好不自在地抻平,“我是说,王医生,我绝对不可能是你说的怀孕。”   “我并不是信口开河。从你对自己近来状况的概括,还有你情绪失控前后的描述来看,佟小姐,我认为你是完全能察觉到自己一切的异常的,也就是说你当时如果强行压制情绪,并非压制不了。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在建议你这么做。不过,你若确信自己不是妊娠反应的话,”王靖生略微沉吟后片刻后,继续说,“我认为应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是什么?”佟悠眼睛不由睁大,期待他的答案。   “一种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女性特别容易罹患的内分泌方面的疾病。”   ……   从诊所回来,佟悠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坏。   她想到那天肖恩跟自己吵架的原因,就是怪她每次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嫌自己不把他当男友……于是洗完澡,她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连拨了三次都是忙音,佟悠轻叹了声,心想是你自己忙的,可不是我没告诉你。然后打开电视,找了一部电视剧,坐在床上看。   男主演竟然是那个好久没演过电视剧的男演员,叫什么来着?   佟悠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只能作罢。   她从来不追星,之所以对这个男星有点印象,是因为他和顾行光长得有那么三分形似。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曾经有那么段时间,她甚至觉得大街上人人都像他。又都不是他。   想到这儿她笑了。   看来果真今天没上班,脑子一点不累,要不怎么会有这份精力胡思乱想。   因为害怕排队,周六早晨,佟悠早早就收拾妥当,出了门。   路过门口,瞄见停在鞋柜前的简款男式皮鞋,她轻叹了声。尽管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但肯定是在她睡着以后了。   到了医院,她觉得来的早果然是对的。   她很顺利的就摸到了内分泌科,医生询问她的情况后,开了张电子化验条让去抽血。   排了二十分钟,终于还有两个人就到佟悠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队伍最前面那个由男朋友陪着来抽血的女孩,不知是因为怕疼还是怕晕血突然哭嚷着说不抽了。   他男朋友劝了她好几分钟,好话说尽,温柔至极,可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扒在他怀里不动了。   这种占着……不那什么的行为一下子激起了民愤。   小情侣被“千夫所指”,女孩的男友虽然有点可惜排了半天队,但到底脸上挂不住,拉着自己女朋友站到旁边去了。   佟悠见状边往前走了半步,同时长出一口气。   周末大约是带班的护士在抽血,业务看起来熟悉,但医疗软件操作的很慢。佟悠前面坐在圆皮凳上等抽血的老大爷耐性不好,连声催忽视能不能快点。   佟悠也有些不耐烦,不自觉将目光停驻在已坐到旁边公共椅上的小情侣身上。   年轻男人已不像刚才那样好耐性,有点毛了,然而一言一行深处体现的还是对女孩的关心。   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借此吓唬下自己的女友,让她乖乖抽血。   佟悠看得有点心虚,掏出手机看了时间,已经十点多了,短暂考虑后,她拨通了肖恩手机。   “喂,你出门了?”他的声音夹着睡意,大约是医院信号不好,话质不清晰且杂音多。   “嗯。吵到你了?”佟悠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了。她意识到就是现在告诉她自己来医院做检查,情况也不能好到哪里去。   “没事。你在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肖恩该是坐起来了,“我去接你。”   都不知道她在哪干嘛,也不问方不方便就要来接她?   这个人真是……简直了……   “欸!你别来了吧,我和韩深深逛街呢……”嘴一哆嗦,这谎轻而易举就撒出口了。   “韩深深?你前天不是说她休年假,和朋友去韩国玩了?”肖恩声音开始变得低沉。   “哦,哦……我说错了,是琦玥。”   “我说这位小姐,到你抽血了,电话等会儿再讲吧!”抽血护士历经刚才那点小插曲,心情还不好着呢,见这又有个不配合的,忍不住使出“狮吼功”催促。   她这一吼,肖恩想不听见也不太可能了。   佟悠脸“唰”就白了,忙乱地摁掉手机,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僵硬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任黑脸护士“宰割”。   下午四点出结果,她不想途中回家,就去医院附近的商场里吃饭、逛街。   诡异的是,自她挂电话,肖恩一直没有再打过来。   佟悠心里不免有些惴惴的,吃完东西,恍恍惚惚逛到了男装区。   她买了两件男士休闲款的衬衣给他,过些天天气凉了,可以套在毛背心或者毛衣里穿。价格仅在她能消费的范围里,她知道肖恩一向不在意什么牌子,故也没那么多顾虑,坦然付款。   拿完结果,她去超市买了好多蔬菜鲜肉。坐地铁往回走途中,佟悠看着提在手里印着超市logo的黄色塑袋,摇头笑了,   自己的病被证实了。   她却又买吃的又给他准备礼物,闹得好像要过节似的。   到了家门口,她小心翼翼开门,看见肖恩正坐在玻璃窗那边的铁艺圆桌上,摆弄茶具。   窗帘大开,外边快要下雨的缘故,天空沉郁无光,没有阳光加持,倒也不妨碍他的好看。   那张侧脸曲线如刀裁,短发修剪妥帖,颈线稍折,但整个背部却很直。长长十指摆弄着手下的砂壶,熟练、缓慢。   看到佟悠进门换鞋,肖恩停下手中动作,走过来接下她手中的东西。   “我买了牛肉,排骨,鸡胸,还有芹菜,胡萝卜,柿子椒……”她一样样介绍完,咧嘴笑了下,“我还给你买了两件衬衣,你一定不能说不喜欢。”   肖恩眉头皱着,嘴角反倒扬起,佟悠怔了下,心叹如此不和谐的动作出现在他脸上竟然出奇和谐。   “谢谢。”他努力搜刮了一下脑海,包括,很久以前的记忆,问:“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什么都不是!”她把东西堆去厨房,洗了把手,回来顽皮地在他T恤上蹭了两下,下巴点他手里仍裹着包装的衬衣,“试给我看好吗?”   “好,我上楼去换,很快。”他说。   “不,你就在这儿换。”佟悠平和语调下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着。   他感觉到了,里有什么东西滑过,但很快就恢复之前平静,问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换?”   “什么为什么。”佟悠眨眨眼睛,一副茫然又无辜的样子,“我是想,万一你上去试穿发现不合适,结果你又不好意思告诉我不合适,把衣服收起来,第二天再偷偷让秘书给你买号码正确的同款怎么办?”   诚然,在买衬衣时她就是很单纯的想给他买衬衣。但是回来时候,她突然又有了别的心思。   她想在一个较为明亮的环境里,以一个妥当的方式看看他的身体。   那么试问还有比让他试衣服更好的理由吗?   “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不合适,我开车载你去买衬衣的地方,换个号码不就得了。”肖恩锁定她游移的眼神,似要看进她心里,顿了好长时间后问:“佟悠,你是不是想要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没有。”她想都没想地回答。   肖恩知道佟悠紧张或情绪激动时,脸皮就会不自然绷得特别紧,那是因为她上下嚼牙用力咬合的原因。   而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佟悠,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接问的?”   “我们是去年十月份认识的。到现在将近一年时间,可正式交往不过半年多,肖恩,”她上眼睑垂了下,嘴角同时另有意味地上扬,“所以也没有很久吧。”   听她这么说,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后,并没再争辩,背后用剪刀破开包装,取出衬衣开始当着她的面换起来。   他们的亲密一直是点到即止,就算偶尔拥眠,他也是穿着睡衣或者T恤。   所以这次倒是她第一次看他袒露上身。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瘦,手臂和肩部只是结实,不像腹部有隐现的肌肉轮廓,实在恰好是……她喜欢的身材类型。   佟悠咽了下口水,指甲狠掐自己手心,警告自己不要光顾着被美色迷惑。   她绕到肖恩的身后,想看看他的背部。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她右肩下面的位置的确是有疤痕,但不是她想要看的齿痕印记,而是一片不规则的混沌形状。   这样的疤痕不是一个,是两个,另有个模样差不多样子的疤痕,在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肖恩察觉到佟悠帮自己系扣子的手不停打颤,唇角垂下,轻叹着将她的手紧紧摁到自己的心口位置。   “你以前在缅甸是不是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的睫毛从细碎的头发帘里刺出来一点,低着头不知道表情是怎样的。   其实她本来是想问——你在那里是不是每天都特别危险,但话到了嘴上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   “没有。”肖恩松开她,自己把剩余的扣子系起来,衬衣的尺寸合适简直像是量身定做,“我从没有做过违法的事。只不过在那种环境下营生,受些伤痛都是难免的事。”   他说得轻巧,可佟悠仍然心惊的半天缓不出神,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这两处疤痕十有八九是来自枪伤,而且依据整体的形状看来,当初因为救治不当大约还引起过发炎、溃烂……   “好了,佟悠。”肖恩轻拍了她下,岔开话问:“衣服也试过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会去医院?”      ☆、第7章   “我,生了点小病。”她从包里掏出病历本还有一沓检查数据单交给肖恩,看他翻开病历本时表情不善,她在一旁解释道:“我没有想要瞒你的,真的,不信你看看自己昨天晚上的未接来电记录。我给你打电话了但没打通。今天早晨我着急确认这件事,没等你睡醒就出门了,也没顾上说。至于上午我骗你,那是因为我当时存了一些侥幸心理,怕万一没生病,害你白担心一场。”   这个解释勉强过关,肖恩看了她一眼后,一言不发坐到沙发上翻看病历。   佟悠坐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为他提出的问题做出解答。   肖恩放下病历,忽地捧起她的脸看她的眼睛。   佟悠知道他在看什么,没反抗任其动作,“医生说,也不是所有得甲亢的人,眼球都会凸的。我的症状是,心速快,消化变快,总是觉得饿,然后特别容易累,别的都挺好的。”   抽出那张甲状腺的检验记录,在她眼前晃了下,上面的数字超过正常取值范围好几百个百分点,“你说自己这叫挺好的?”除了说话口气有点不好以外,他大体没有什么生气或暴怒的表情,但脸上有藏不住的焦灼。   “今天医生开的药先不要吃。”   “明天我带你再做一遍检查。”   “以后你的饮食要严格控制。”   “不能吃盐和海鲜,和其他不健康的东西也要忌口。”   “还有……”      “肖大爷有何吩咐,小女一定照办。”她觉得好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怎么这人紧张成这样。   “佟悠,能不能不去工作。”他是商量的语气,并不是命令的,上次她误以为自己因为不允许她工作而生过气。不是不记得了。是想试着说服,她现在的工作实在辛苦,肖恩认为如果能放弃工作,得到充足的休息,对她这病是有好处的。   她心里立即给出否定答案,但这次她学精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为自己着想,她何苦跟他硬碰硬。   “我考虑下吧。”她敷衍着,温柔地笑了下,“我饿了,肖恩,你去给我做饭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佟悠每次一想到肖恩那双平素把玩各种宝石的手,抄着锅铲给自己炒菜的样子,她心里就有种暗爽的感觉。   不过这也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把握她口味把我的简直是一绝。那些菜式、汤点在其他人尝起来或许一般,却独独掐住了她胃的三寸。      但——      半个多小时后,肖恩此次烹制的食物居然尝不出半点盐味,如同爵蜡,难以下咽。   “亲爱的,卖盐的是不是被你打死了?”她嚼了口炒的芹菜,苦的想吐,不过还是忍住了。   “还不至于。”男人一本正经,口气和脸色皆是一派平静,夹菜的速度和动作也如常, “你自己在外边怎么吃我管不了你,你是大人了,我希望你爱惜自己身体。但是你要吃我做的,在你病好之前,基本就是这口味。”   她就喜欢吃他做的东西,结果这人现在居然说自己以后都只做这种猪食了……   佟悠觉得自己有种失恋的感觉。   “肖恩,你不能这么对我。”   “……”   你不给做好吃的,“我要搬出去!”这是她的必杀技,一般都奏效。   “不行。”知道她这是借故威逼,他当然不答应,不过也不生气。   “……”佟悠把筷子一丢,转身上楼。      第二天肖恩特意陪佟悠去家熟悉的私立医院做了检查,从问诊、抽血再到出结果都挺顺利的。   嗯,顺利的证明佟悠确实得了病。   离开医院,为了避免昨晚悲剧,一向不爱在外边吃饭的佟悠主动要求在外边吃,肖恩也没反对。   他们去的是家日料,口味清淡鲜美,倒也不违背肖恩定下的规则。      晚上回家,一直很和谐。   佟悠在屋里敲键盘,肖恩则在屋里收发邮件,看资料。      晚上十点多,佟悠又饿了,想起楼下客厅放小食品的柜子里,还有几袋膨化食品,下楼去取。   经过厨房,她听到闷闷的蒸汽声,扭头一看,燃气居然是打开状态,斜上方有一枚微弱的红色忽明忽暗。   是肖恩在厨房抽烟。      “你在煮东西?”   他端起放在背后那个巴掌大的玻璃烟灰缸,把烟在里头摁灭,音色稍哑,“冰糖炖梨。”   “好吃吗?”她舔了舔嘴唇。   本来也没什么味道,但他揭晓答案了后,佟悠仿佛闻道空气中飘散着清甜气味。   “要不要来点?”他打开厨房的灯,看到佟悠穿着吊带睡衣,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目光全都停留在火上那口锅上。   “不用了。”佟悠晓得他明明不爱吃这种甜食,所以根本就是炖给她的。这人不直接说给她吃,偏让她自己说我想吃?哼,她偏不说。   “我有薯片。”   肖恩看着佟悠梗着脖子往柜子走,没拦,把火直接关了,取碗来盛。      “我的薯片呢?”很快,佟悠皱着脸怒意冲冲地跑过来,没穿高跟鞋,感觉自己在他跟前特别输气势,索性抬高额头。   他不以为然,把汤勺搭在锅臂上,抽出空看了她一眼,“忘记和你说,那些垃圾食品,我扔了。”   “肖恩!你……怎么能……!”   “要不要吃炖梨?”穿着白色运动背心的男人眼睛眯得像只大猫,睁不太开似的,动作散散懒懒得把一碗散发着清香气息的甜品朝她面前推来。   “哦……那,那好吧……”   佟悠边吃边感叹:节操这种东西果然就是用来丢弃的。      入司一个月,佟悠顺利通过了试用期。   周五晚上,整个部门组织聚餐加K歌。   她家那位领导虽然一般也不着家,但是事情就怕万一,佟悠还是电话向其汇报了下。   她吃了一段时间药,食欲已经稳定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容易饿。   聚餐上,面对其他的菜都还好,唯独看到桌上那盘螃蟹,她简直馋死了。不过想起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吃海鲜,还是强忍住了。      “小佟,还客气什么。”和自己平时工作交集最多的王姐笑眯眯劝菜,“来,吃个螃蟹。”   “欸,王姐,我不能吃海鲜的。”   “哦,不能吃海鲜,你过敏?”王姐悻悻把螃蟹夹回自己碟子里,“那你可没口福了。”说完上手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佟悠没解释,默然微笑,算是认下王姐这个答案。   她得的虽然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但是她来公司没多久,还是不要留给别人病怏怏的印象吧。      “大家别光顾着吃呀,先停停筷子!”市场总监特助小徐突然站到包间里的几张桌台之间位置吆喝,“按照惯例,我们是不是应该让新人表演节目?!”   佟悠默默把头勾下去,她当然知道这个新人中是包括自己的。可是也太突然了,要表演什么节目,她根本就没准好嘛!   不能唱歌,不能跳舞,因为她不会。   更不能讲笑话,因为王姐告诉她,市场部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如果讲笑话,大家有一个人没笑的话,那就要蛙跳或者自罚三杯酒……   裴琦玥会吹葫芦丝;韩深深能讲几段特别逗乐的单口相声;她妈妈会弹电子琴;她继父擅长吹口风琴;她同母异父的妹妹自小更是各种才艺培养着长大。肖恩精于茶道和书法,若没条件表演的话,他人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就是一道风景了……   她认识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特长,独独她,能拿的手用来表演的真是一样都没有。她是这样平凡无奇的人,没人关心她会什么不会什么。不过似乎,也只有一个人,曾在一个很特殊的场合这样问过她……      *      “爱好特长呢?”   “什么?”她被问得怔住,望着站在光线里的男人,目光愈发恍惚。   他颇有趣味地打量躺在铁床上的女孩子,笑的有些不同寻常,“没什么。”   “你什么意思呀?”佟悠急了,“我说,你可别误会啊!我说自己的名字、专业、年龄,就是为了证明我没失忆。”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被撞时,我正好在马路对面。”他不急着走了,决定和她说清楚,坐回到椅子上说,“具体的,我没看清。但医生说你是轻微脑震荡。我估计是那辆小卡车在抄前方行驶的出租时,不小心把你刮倒了。当时我在不远处,还听见你的尖叫声。我估计你是当时惊吓过度,所以不记得了吧。”如果是直接撞到,她绝不可能只是受这点轻伤,顾行光是这么认为。   佟悠仔细琢磨了下,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学校后门那条窄路没有修建人行道,虽画了白线,但积年累月被风雨和车轮侵蚀,早就褪色褪得剩不下什么。   一般打那里过往的车辆,知道这回事的,都会减缓车速,照顾贴着路边走路的学生或行人,很少出事故的,所以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就被车撞了。      说明白后,顾行光不打算再久留,告诉佟悠已经帮她通知了她那个姓裴的同学后起身告别。   佟悠一下子想到裴琦玥对顾行光那点意思,赶紧胡诌替好友留人,“那个,老师,多谢你送我过来,你先别急着走,我想请你……请你吃顿饭。”   “算了吧。”他笑笑,墨绿色衬衣不像给他们上课时,是扎在裤子里的,早就被拽出来,皱皱的有些凌乱,透出些不羁隽永味道,“同学,你挨着路崖子走都能被撞。倒霉成这样,我怕被你传染。”   ……   *      Staring at the bottom of your glass/Hoping one dayyou\'ll make a dream last/But dreams come slow and they go so fast/You see her when you close your eyes……(译:酒杯已空,醉然凝视/愿有一天,你能让梦持续/可梦想来的太慢,走的太快/闭上眼睛,满眼是你……)      顾行光,你五年前在病房说的很对。   我倒霉成这样,那时候真的不应该再靠近你的。   不然你后来也不会被我害成这样一个结局。      她朗诵完这首英文歌词,包房里响起掌声。   佟悠向大家扯出个笑容,红着张脸走回自己的座位,吁出口气,心里暗暗庆幸居然这样也能蒙混过关。   ☆、第8章   裴琦玥忙着同丈夫李承扬办理离婚,有很长一段时间和佟悠、韩深深没有联系。   佟悠顾及这一点,也就一直没有去问上次拜托她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十一月上旬的某一天,她在茶水间热完一杯牛奶回到座位,发现手机上天气APP推送出的一条寒潮预警,另外,显示有一通裴琦玥的未接电话。   拨通过去,裴琦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但从她语气中,也未见得情绪有多低落。   电话里裴琦玥简单告诉佟悠说自己离婚手续已经办理完毕。   佟悠其实有点好奇她之前说的赡养费问题,但裴琦玥未提及,她也不方便多问。   裴琦玥说:“悠悠,周六刚好是光棍节啊,舍不舍得抛弃你家肖帅,陪姐们儿去泡温泉散心?”   “这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佟悠噗嗤一声笑了,“再约上韩深深,省得她暗自萧瑟,顾影自怜。”   “这还用你说嘛。”裴琦玥在电话里笑了,“刚才你电话不通,我已经约了她了。”   11月11日这天,三个女人下午三点半碰面后,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然后开车奔赴一家著名的度假村。   他们六点多到达目的地,天都已经黑了。   阖上车门,佟悠额头上刚一感觉到湿意,那头韩深深已经惊喜地高喊:“竟然下雪了!”   裴琦玥和佟悠显然没她那样兴奋,没有做声,对于韩深深这点小孩子心性,不约而同露出点感叹的笑容。   三人来到度假村的接待处,找前台小姐订房间,竟被告知只剩下一间标间。一间房,两张床,她们却是三个人,要怎么睡?   裴琦玥知道这一带温泉资源丰富,如果依靠导航再另外找一家不是难事。可是时间已晚,如果临时去找一间,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现在这家温泉度假村一样好的了。   前台小姐告诉她们,偶尔也会有提前预订了房间的客人,因为临时计划有变不能赶来,最后取消预订的,她劝她们不如再等等看。   佟悠建议说:“既然这家环境好,我们不如就在这家泡,等下晚了,如果没人退房,我们可以去附近找家宾馆住宿。”   韩深深表示同意,“那也行,那我们也别干等着,赶紧去换衣服开泡吧!”   她们跟前台交涉好离开时,恰巧看见有一行人从不远处电梯里走出来。   这里面居然有两个人是她们分别认识的。   陈西泽头发长的很长,也没修剪,电梯那处灯光昏暗。如果不是太熟悉那身形,韩深深估计自己很难认出来他来。   “这么巧,深深,陪朋友来玩?”中国人都爱这种明知故问式的开场白,就像英国人爱用天气来寒暄。   “是呀,没想到陈少也这么好兴致。”韩深深咧嘴笑成一朵花,心里却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受。枉她绞尽脑汁以各种理由约他,都被这人以工作忙推掉,结果现在他居然有时间来泡温泉……!   “别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忙成狗了。不过是租了这家度假村的会场和客户开会。”见自己同伴安排完客户去餐厅,陈西泽赶紧向韩深深介绍,“这位是自家大哥,叫……”   “我和韩小姐认识的。”肖恩打断陈西泽的介绍后,自然搂过佟悠的肩膀,“陈西泽,还不叫嫂子。”   肖恩每次加班或者应酬都会跟她说一声,不过她一般都不会往细处问具体的去向。她知道他今天要出来开会,但不知道是在这里。   刚才看到肖恩时候,佟悠也愣了下,不过倒也没太过吃惊。   场面有点冷场,每个人各怀心思。   韩深深没注意别人,精力只关注在陈西泽一人身上,看他不再说话,误以为是他没搞清在场人物之间关系,挤出缕笑容说:“肖恩是我朋友悠悠的未婚夫。我们前段时间一起吃过饭的。没想到你们是兄弟,不同的姓氏,难道是表兄弟?”   韩深深这一开口时,本来正期待着什么的的裴琦玥,突然摇着头拊着太阳穴泄了口气。   韩深深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奇怪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深深说的没错。”佟悠轻撞了裴琦玥一下,对陈西泽开玩笑,“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肖恩还有这么帅的亲戚,你好,我是佟悠。”   “不是亲戚,不过是从小认识的。”陈西泽看了一眼肖恩,话停在这里。   “原来如此。”韩深深笑,“那你们长大的那个地方还真是人杰地灵,要不西泽你身边怎么总能出现这种一起长大、模样周正的哥哥?”   “咦,见过认了好多哥哥的妹妹,倒没见过认了好多哥哥的弟弟。你挺特别的哈。”裴琦玥促狭地说完,同陈西泽打招呼,“裴琦玥。你家好哥哥的未婚妻的老同学。”   陈西泽摇头笑了下,没介意她这个玩笑,“你好。陈西泽。”   这个意外相逢解决了住宿的问题。   佟悠晚上去肖恩那里,韩深深和裴琦玥一起住标间。   放好行礼后,三个女生按照原计划泡温泉,陈西泽和肖恩因为还有应酬,没能奉陪。   度假区的温泉池子不是共用的,每个池子都是用木排隔离开来的,每个池子依据不同风格各有取名。   她们选择的池子叫作“杏林在望”,大小适中,顾名思义,不仅池子形状像一颗杏子,就连温泉池旁边也种着棵杏树。   这个节令,杏树上连片枯叶子都无,幸好虬枝纵横讨喜又应景。一枚浅栗黄的上弦月卡在枝中,朦胧迷离,显出些质朴的韵调来。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裴琦玥扶着池壁边沿坐出来。她此刻穿着一件绯红色的背后复杂交叉带子的泳衣,湿哒哒的黑发披了整个肩膀,在背后吊着的马灯映照下,整张脸妖冶美丽。   “深深——”裴琦玥手里握着一罐啤酒,另只手去拿盘里的烤肉串,“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韩深深嗤嗤笑,“我说不当讲你就不讲么?”   “白痴丫头。”裴琦玥骂了声,语气里含着点姐姐对妹妹的关怀。   “别看扁我们深深,单纯是单纯了点,这点事还是晓得的。”佟悠知道她要说什么,咬着吸管喝了口奶茶,浓香甜蜜的味道顷刻充斥舌尖,“陈西泽这个人看着鬼的很,她何尝不知道是不合适她的。”   “明知故犯,才更欠管教。”裴琦玥不悦,情绪显露的不明显,只是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指了指佟悠,再指韩深深,“你们不亏是一起长大的,傻到一起去了。”   “呿,这跟一起长大有什么关系?”佟悠笑了下,低了头从铁盘里找烤串吃,都是肉,她皱着眉头翻翻捡捡,好不容易在最下面找到一只涂满酱料的青椒,大喜,拿起来细嚼慢咽。   “怎么没关系?”韩深深也游到这边,顽皮地趴在池壁上,并不挑剔,捡起一串羊肉,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看啊,你家肖恩,陈西泽,再加一个顾惟野,没有血缘关系,但都是一起长大的是不是?结果长得颇有点异曲同工的帅。”   “顾惟野?”佟悠的半只小腿仍然浸泡在水里,享受着那种温烫给予的舒适感,有些懒洋洋地说,“这名字有点熟悉。”   “嘿,和那个明星同名。该不会就是那个吧,深深?”裴琦玥又捡了串鸡心,胃口极好的样子。   韩深深点头承认是同一个人,“其实就像人们谈及夫妻相的问题,不过是在同一环境生活,饮食与作息相同,慢慢的在外型趋近的原理。”   扯得有点远了,三人八卦了几句,就打住了这个话题。一会儿韩深深说要去厕所,温泉池子里就剩下佟悠和裴琦玥两个人。   “悠悠,说句实话来给你听听。”裴琦玥突然故作高深地凑过来,搂过她的肩膀。   佟悠笑,“有什么直说,神神秘秘的,搞得人家好紧张哈哈。”   裴琦玥也跟着笑了,“我和韩深深也和你那位肖同学见过几次面了。人冷归冷了点,但对你却是真的好。要知道这世界上不缺暖男,但像这种对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独独把你捧上了天的男人是不可多得的。”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踏实。”佟悠顿了很久,问出来:“上次我让你查的事情……”   “等等,在我告诉你之前,我得再问你个问题。”裴琦玥眼里掠过抹精灵的光,“当年你坚持说顾行光没有死,我们开始只当你是疯了。但后来想想你的理由虽不无道理。可佟悠,就算顾行光就是在那场事故里丧生,还活着,但是——肖恩和他也的确是没有关联的另外一个人。你会如何?离开或继续同他在一起?”   “你这么问我,是不是想给我打个预防针。”佟悠没有回答问题,突然转头看向她,语气变得郑重,“已经确定肖恩和顾行光没什么关系了?”   裴琦玥摇摇头,“你还是先告诉我。”   “具体来说,我也分辨不出我对他的情感。如果他真的是顾行光,我想我的决定会很干脆,就是离开。”佟悠滑到池子里,溅起一大层水花,她的整张脸上都挂着水花,“如果不是……我会犹豫。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因为他们有相像之处,我想要试探真相,也不会和肖恩走到这一步。但,眼下我对他依赖也是事实。正是存在这种依赖,我觉得自己很自私。琦玥,我甚至——搞不清楚,我依赖的到底是肖恩,还是顾行光。”   “佟悠,别把事情想的太极端。”裴琦玥苦笑,“以前的顾行光,现在的肖恩,你选择她们,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类型而已。这就好比有的男人喜欢娇小的女人,有的喜欢高挑的,有的喜欢善解人意的,有的喜欢特立独行的。”   “可是琦玥,”她一手压在水底,一手扒着青石板地面,“凭心而论,你难道觉得顾行光和肖恩是一个类型的?”   当然是不同的。   不止长相,性格上也多有不同。顾行光是抱不住的一缕风,是捧不到的一束光,肖恩虽然也让人捉摸不透,但他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我在想,也许你认识的顾行光不是真的顾行光。”裴琦玥眼神晃了晃,“不过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变相启发你他们是一个人昂。说实话吧,我也差人去查了。但是肖恩一切如常,根本让人挑不出错。悠悠,你真的没必要再纠结这些。肖恩对你好,你就用心回馈他,别给自己太多负担,也不要认为是因为他像顾行光你才选他。你怎么就不能重新爱上其他人了?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   佟悠把头没入水中,立刻感觉到心脏的负担加重了几倍。   裴琦玥说的对。   假如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迹,顾行光真的没死,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来找她?不是不能,那多半是不想或不愿吧。   如果说离了婚的裴琦玥和前夫李承扬以后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话,那她和顾行光就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第9章   泡完温泉回到他们的房间,佟悠把东西一放,折进入门处的浴室里洗澡。可能是身体才在三四十度的泉水里泡过几个来回,再来感受淋浴头里的温水就只觉得麻木,并无往常那种洗脱疲惫的慰藉。   她倒了大半杯之前买的雪碧,来到房间南侧的小阳台上坐下,面朝笼了石栏一周的枯竹枝发呆。   住宿的区域与人声较为喧闹的温泉区域保持了相当远的距离,所以这里很安静,静到只有杯中汽水不断冒泡泡的声音。大约到十一点半,雪下大了,她躲在厚羊绒披肩里连打了两个哆嗦后回了房间。   佟悠发现自己头发稍竟然结了冰碴子,捏了捏硬条条的质感,她略感无语,来到浴室门口,正打算进去用吹风机解冻,肖恩恰好推门进屋。   他头发和暗格外套上都是雪,佟悠见状改了方向,走过去踮脚帮他清理。不过拍了两下,她鼻子就皱了起来,一抽一吸地在他领口位置闻,有一股很浓的香水味,“你们请小姐陪酒了?”   他单手扶了她肩膀一下,这个动作意在把她小心地推开,但并不带任何攻击性意义。   见他不回答更不用自己帮忙,佟悠没所谓地耸了下肩膀,转身走开。   “你不要解释,只是应酬的话,我并不介意。”过了半分多钟,她的声音伴随着吹风机发出的噪声从浴室传出。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完全不介怀也不可能,只是还没到生气的程度而已。肖恩这人她太了解了,俨然一台制冷机,逢人就会自动释放寒气。所以即使到了风云场,也至多是能是个可远观难亵玩的主。   她被自己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幅——他皱着眉头不停推拒人的画面逗得噗嗤乐了声。   肖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浴室门口,听到了她的笑声,望着镜子里头发乱七八糟的佟悠,他问:“怎么,我找小姐陪酒你很开心?”   “你还真找了啊!”她吃惊道,脸上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把吹风机往洗手台上砸去,插头因受到牵扯像脱缰的马儿,从电源里跑了出来。   佟悠绷着张脸与他四目交接,然后肖恩却没什么反应,轻轻弹了下她湿哒哒的脑门,淡淡丢下句“戏演的真烂”后,长腿一抬出了浴室。   她对他背影吐吐舌头,心想肖大爷您不就是想让我给出点激动的生气反应,以表示我很在乎您嘛?现在我表现了,你又挑三拣四的,还真不是一般的难伺候。   这次温泉的会,主方是陈西泽,肖恩不过是陪客。所以早在当晚应酬完毕,肖恩便告知陈西泽——自己会在次日离开。   至于裴琦玥和韩深深,一个没玩够,另一个舍不下心上人。于是第二天的回程只有佟悠和肖恩两个人。   他们的车行到最近的一座小镇时,遭遇了非常严重的堵车。车喇叭声被前不见头,后不着尾的一长串车辆摁得此起彼伏。   佟悠感到很不耐烦,降下车窗看了下外边,发现在他们右前方的夹道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不用看了。”他的目光从显示时间的电子屏移开,握拳轻砸了下方向盘,说:“今天是农历十五,估计这里有庙会。”   那就是说还要堵好长时间?   佟悠略感沮丧地叹了声,正要把窗子升上去时,被突然出现在车窗缝隙的一双眼睛骇住。   正贼兮兮地往车里瞅着他们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戴一顶暗枣红色毛线帽,黑衣黑裤。   不知道是否因为现在这种对视的角度太诡异,佟悠觉得这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不太像个善类。   果然,看清楚他们只有两个人后,那人嘴角露出抹得意的笑,直起身体猛拍车门,大声吵着让开门。   肖恩头凑近,眉心皱着问他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他不满地在车外大叫,迅速引来三五路过行人停驻脚步向这边张望,“你们倒是出来看看,看你们把我的摩托车蹭成啥样了?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真是奇了怪了。”红帽男喋喋抱怨完,不忘向佟悠所在的一侧车门狠狠吐了一口。   佟悠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者对骂过去,而是别过头去看肖恩,并且下意识得赶紧摁住了他的肘弯内侧。   对方有意寻衅,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下车确实太孬了点。但是现在车外环境太乱了,很有可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如果就这么直接下去实在太危险。   “没事。你呆在这里别出去知道吗?”他轻拍了下她的手交待了声,还是打开了车门。   她就知道!他但凡有一次能听听她的意思再下决定也是好的,可是一次也没有!   佟悠倒呵一口气,在肖恩绕过车头时,解开安全带跟了出去。   佟悠下车后看清了红帽男那辆所谓被他们撞倒的摩托车——侧面的确有损坏,但仅限于外观上的一点坑洼,肯定影响不到摩托车的性能。   红帽男见肖恩穿得较为体面,似乎从他身上读出了什么,无赖地把脑袋一歪,下巴点颤着说:“怎么着,这位大哥,看你文化素质应该挺高的,总不会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吧?”   “可笑,你把车往路边一倒就说我们撞的。我看该讲道理的是你吧?”佟悠说着猛拉肖恩的袖子,害怕他被激怒突然冲过去。   “这位妹子,我可不是乱说话啊,我有证人的!”红帽男回身吆喝了声,立刻有两个男人不知从哪蹿了出来。   这两个人猥琐程度和红帽男有的一拼,不高但看起来并不瘦弱,站姿歪七扭八,上身和下身基本不在一条直线上。   看样子他们是遇上惯骗了!   不过让佟悠吃惊的是,肖恩最先出手对付的,不是外人竟然是她。   她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塞进了后车座,挣扎着坐起来时,他已经“嘭”地一声阖上车门。   肖恩的手刚一离开门把手,就不带任何转折地,抬拳照着红帽男脸上打了一拳。   他就挡在门外位置,佟悠虽不至于打不开车门,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她开门,肖恩肯定还要来阻她。那样他一分心,对他来说实在太危险,所以尽管她急的火上浇油,也只能干坐在车位上观望!   红帽男被这出其不意的拳头揍得有点懵,人往后连退两步,有血顺着手腕淌出来。   他又痛又怒,佯作硬气地抿了一把人中位置,指着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肖恩大骂:“你这人TMD的讲不讲理啊,你撞坏我的车,还打人!”   “我从不跟不讲理的人讲理。”他声音淡淡的,说话间隙抽空看了佟悠一眼,确定她暂时没有再下车的意图,抬头警告对方道:“另外我的耐性很有限。”   她听他这么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扭到了一块去了!心想平时在其他地方玩狂拽霸酷那套也就算了,可肖先生你现在是一对三啊,还敢这么讲话,难道是肉痒嫌没人挠嘛!!   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倒是颇让佟悠感到意外。   说实在的,从小到大,她不是没见过人打架。在暴力中,不管是强的一方还是弱的一方,都不会有多么流畅的动作。所以她向来认为那些实用的防卫和攻击动作,都是不可能使用的像电影里一样好看的。然而肖恩的表现却改变了她这一认知。   与那三个只会用蛮力乱冲乱撞的流氓比起来,他的动作幅度十分的小,可却快、准到让人瞠目结舌。   即使在三人同时围上来时,他也没有显现出任何的吃力感,通过闪、躲、推、勾一些列的动作,轻松化解了对方的力量后,立即用臂肘、膝盖、拳头的力量攻对方不备……   佟悠看得汗毛全部竖起来,在三个人被他全部打趴在地上时,她怔忡好久,才想起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事情最后还是闹到了当地派出所。   尽管受伤严重的是红帽男和他的两个同伙,但由于这三个男人平时游手好闲,在当地名声很坏,所以民警没有质疑佟悠他们的话,简单做了份记录后留了个电话,就让他们离开了。   被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的车好不容易快开到市里时,天已经黑透了。   看着好似始终没有尽头的国道,肖恩那一气呵成制服三个人的动作在佟悠脑海里不停上演。   她心里越想越不踏实,到底还是忍不住,“肖恩,我想和你谈谈。”   “想谈什么?”车开进一处隧道,他面上的光像被突然摁灭又很快再摁亮的电灯,于一亮一暗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舔了舔嘴唇,深呼吸了两下,尽可能的想要把意思表达得不突兀,“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家里的情况,和关于你过去的一些事情。”   他简明、老道的攻击动作,绝对不是随便找个师傅学学就能会的。毕竟,身体的协调能力除了靠天生敏锐度外,还需要通过千百次实战经验累积而成。   “那现在你想问的是什么?”他踩下油门,车速跟着变快。   ☆、第10章   “我想问……”加速后竟然是强烈的急刹车,推背感顷刻被惯性所取代,肩膀在车靠背上狠狠摔了下,她正要发火,肇事者竟然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佟悠不明所以,透过车玻璃看到肖恩蹲了下去,而且半天都没站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甩上车门,如果光线能再充足,那便不难发现她脸色臭到极点。   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身旁,有刚刚脱掉的皮手套,过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出来,“有东西受伤了。”   佟悠把修身的长呢裙往上提着蹲下去,看见肖恩的手心上趴着一只紧缩着的白色的毛团,背毛上染上了深褐色的血迹,不知道是疼是冷,还是害怕他们,正瑟瑟抖得很厉害。   她从那两只耷拉得小耳朵,看出白团其实是只小猫,不由自主道出自己的判断,“它好像还不足月。”   肖恩轻轻“嗯”了声,起身走到旁边草丛,把小东西放到里面后说:“我们走吧。”   “可是……天气这么冷,”她不由再次去看那只停在黄色枯草里的白团,“它会不会冻死?”   “那你的意思是,要养它?”他戴手套,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唇动了下,像在笑不过好像也算不上。   “……”佟悠有点不知所措,大多数时候,她这个人的爱心都很有限。如果现在因为一时同情心而把小东西抱回去,万一养两天就腻了怎么办?   “走吧。”他看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做决定。   她哦了声,最后看了眼那白团,发现它大约是太冷了,正艰难地往草窝里拱。然而冬天的草叶都是枯黄而轻飘的,并不能带给它足够多的温暖。   最终,佟悠狠心空手上车,不过却在肖恩开出一段距离后反悔了, “那个……你能不能开回去?”   他倒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冲着副驾上满脸恳切的小脸笑了下,利落调转了车头。   载着白团直接开去了一家宠物医院。小东西经过兽医的诊疗后,被认定只是受了皮外伤。肖恩和佟悠松了口气,等兽医打完防疫针,才带小东西回了他们的家。   其实佟悠并没有忘记白天的事,那些疑问盘桓在她心中,始终找不到出口。只是回到家后,照顾白团似乎成了更为紧要的事,她也就顾不上问了。   她并非油盐不进的人,在温泉度假村的时候,她听进去了裴琦玥的劝告。   客观的看,尽管肖恩和顾行光外形、身材、举止上都有不少相似之处,但他们毕竟也有不少差别,例如两人在性格上的差别就是最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死别还是生离,顾行光那样的人,如果当初真的放弃了她,那就绝不会再回头。这样看来,肖恩绝不该是顾行光。   而从自己这方面来看,如果开始她对他,仅停留在试探这个自私的层面上,那后来的一切,已经慢慢变的不受控制了。   她爱不爱他,这一点或还无法确定。   但她离不开他,已经成为了不能改变的事实。   小东西受伤了,目前还不方便直接洗澡。佟悠在肖恩找出的纸箱里面铺上了软软的卫生纸后,才把白团很小心地放了进去。   “给它起个名字吧。”她双肘撑在膝盖上,看着纸箱里的小东西伏在里面没有动,好像是睡着了,很乖巧的样子。   他多开了一枚电暖气红色的按钮,轻轻说:“佟佟。”   “不行,它是只小公猫。”她很认真得跟他强调,彤彤一听就是个女孩的名字好嘛。   “傻瓜,”他居然笑了,手捏了下她的后脖颈,“我是在叫你。”   什么嘛,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叫她名字,摆明了就是捉弄他。   佟悠白了肖恩一眼,想了想说:“叫李白吧。”   肖恩眉心微拢,“为什么?”   “因为他是白色的。”她信口开河。其实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随便想到了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而已。   “那为什么要姓李?”   看到因为温度变高,白团舒服的舒展开身子,佟悠于是把纸箱往外挪了挪,同时不走脑地回答,“我EX姓李……”   “你EX姓李?”   “是啊,不行啊?” 她挑了一下秀气的眉毛,拍拍手站起来。   “……”   作为等价交换,“你EX姓啥?”佟悠俯视着仍旧蹲在地上的肖恩的头顶问。   他虽然对别人很冷漠,但是对她向来是有耐性的。他们平时相处起来(除了他心情极端不好的时候)其实很轻松,两个人互相贫也都是常事。   但佟悠没想到的是,在谈到这问题,肖恩居然整个后背变得僵硬,顿了好久,格外郑重认真地回答她:   “姓佟。”   “什么?”倾时有点耳鸣,小腿肚子也跟着发软,她定了定,假装若无其事得向他确认,“是跟我……同姓的?”   “所以它就叫佟白白吧。”他站起来后,突然就望着她笑了,刚才的深沉一扫而空,手放置到她头顶,在揉乱她的头发后,心满意足地插着兜朝楼梯走去。   啊啊啊!   佟悠瞬间卒郁得抓心挠肺,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想不到五分钟内,自己竟然被他戏弄了两次!   佟白白……佟你妹啊。   她三步并两步,追在肖恩身后大声攘攘,“不要,就叫李白!”   “不行,佟白。”   “难听死了!”   “李白才难听……”   ……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佟悠去医院进行复查。   等化验单出来,她看着很多数据都开始接近正常范围,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医生还是告诉她,比别人,她恢复得好像还是慢了些,嘱咐她多多休息,工作也别太累了。   佟悠把话听进去,打电话的时候,只跟肖恩报告了好的方面。   他听了似乎心情还成,当天晚上特意回来的早了些,给他做的饭也终于有了盐味儿。佟悠一时间激动的涕泪交零。   晚饭后,她在他书房里的装饰大镜子前左照右看,发现自己好像圆润了一点,上体重秤一量果然重了三斤,体重逼近三位数,佟悠顿时觉得无限懊恼。   据说得甲亢的人都会有消瘦的症状,现在她的病得到缓解就这样了,那以后岂不会变成个胖子?   正在寻思这个话题,坐在桌后的男人,突然不满地抬头抱怨,“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跑进跑出的,还让我怎么安心工作?”   “你不是下班了吗?”她故意问,明知道他的工作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其实我都不明白你这么拼死拼活的做什么。人家男朋友还陪着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敢问肖先生您呢?   经她这么一激,他果真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停了手边工作走过来,“那说说看你在这儿照了一晚上,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转眼睛,到底是发现什么了?”   “你难道没发现我胖了吗?”她摇摇头,酸溜溜地说,“对哈,你天天忙不完的工作,根本顾不上看我一眼的。”   他没理她抱怨,说:“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是没人要。”   他又瘦又高,还站得离她这样近,反衬得佟悠更是苦恼,“可是,万一我还想再挑挑呢?”   “你再挑还能挑到比我更好的?”嘴上自信着,手上却占有欲极强得从背后圈牢了佟悠。。   “有什么准?”佟悠咯咯笑起来,露出上下两排贝齿,“您得相信自己女朋友的个人魅力。虽然我不是倾国倾城,但也很是符合一些特殊的小众市场的。”   ……   “佟小姐,你这胡扯的本事,不去编个把故事真是浪费。”   “嗯,所以我有写啊。”   “拿来我看看。”   “不要!”感觉后脖颈在他羊毛衫领口蹭得发痒,她换了个姿势,变成和他相对而立,双手微揽他的腰部, “我这种高大上的文学作品,你这种满身铜臭味道的商人是读不懂的。”   “你确定?”肖恩目光折了下,嘴角笑容淡淡,“佟悠,我本科读的是中文。”   “……”   她给他看的是最近写的一个由小美人鱼改编的故事,完全就是写着玩的,从未发表过,故并不怕他按图索骥找到她以前写的种种。   肖恩的浏览速度异乎寻常的快,她写几个小时的东西,他往往一眼就带过去了,开始嘴角会浮起几缕笑,倒后来就只剩下皱眉头了。   “为什么倒置整个故事?”看完了,他眼底透出的光已不怎么和善。   ——在她这里,是王子救了受伤的美人鱼,但美人鱼醒来后,却误以为是另一只男性美人鱼救了自己。美人鱼和爱人在海底水晶宫举行婚礼时,好不容易找到巫婆,并用自己的声音换了避水能力的王子赶到,不过还是发现自己来晚了一步。   没能让心爱的人爱上自己,王子最终变成了泡沫。   “没有为什么。”佟悠观察着他的表情说:“其实还有另一个结局。”   他往下拉文档,发现是空白的,“另一个结局存在哪里?”   “在这里。”佟悠狡黠地笑,用双手比了个心的形状,摆在自己左边心口。   “哦?”他目光沉下,捉下她一只手紧握住,问:“那后来是怎样的?”   “是,小美人鱼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巫婆的阴谋。她爱上的男美人鱼,其实,只不过是来自王子的一个幻影而已。王子死了,幻影消失,that\'s the end.”      ☆、第11章   “伤脑筋。”他额头的青筋轻跳,眼睛半阖下去,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似乎有点疲倦还有点失望,但佟悠确定他的这种情绪,并无意传达给自己。   “只是故事而已。”她抽出数据线,将移动硬盘拿在手里。   她有点后悔了,明知道有些话不该多讲的,然而还是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去讲。   “明天你有安排吗?”   “干嘛?”她抬了抬眼皮问。   “我们协同另家制作珠宝设计APP的公司举行联合体验会。到会的观赏嘉宾可以运用我们提供的平板电脑自行设计饰品,佼佼者的作品将被直接买断,作为公司下一季度的主打款式推向市场。”   佟悠摇摇头笑了,“听起来很有趣的意思,可是我又没有设计天赋。”   他手指下意识摩擦着桌子边沿向她解释,“这款APP主要还是游戏性质,面对的是毫无设计经验的大众市场,也算和我们公司向来推行的大众珠宝理念不谋而合。”肖恩每每讲到工作上的事就会变得十分职业,背脊挺直,不苟言笑,趋近于他平日坐在会议室中的神态,“之前这家公司推出的针对十到十八岁女孩子的服装搭配软件市场反响很好。所以他们才找到我们,意在乘胜追击,不同之处则在于现在这款以娱乐为主要目的的珠宝设计软件,受众群体将偏向于有消费能力的成年人市场。”   “也就是说,你们这次的联合体验会,包括之后选择优秀者作品作为下季主推款的动作,主要目的是为了营销推广这款结合了娱乐加销售功用的APP?”现在的商家真是老谋深算,就算未来使用软件进行设计体验的消费者最终没有进行定制购买,那么珠宝公司也不亏,因为隐形宣传目的已经达到。   肖恩点头,“所以你要不要来试试?”   她感觉握着硬盘的手有点出汗了,湿湿潮潮的,游移的目光瞥到墙上的挂表,发现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但是肖恩似乎本来并没有让她去的意思。而他为什么突然会改变主意,向她发出邀请,佟悠暂时还想不通。   越是好奇她反而越不会犹豫,“当然要去。”顿了下,佟悠向他讨价还价,“半宝石原料成本不算高。就算我设计出来的,没被选中为下季主打,你是不是你也可以开个后门,给我做个私人定制款出来?”   他站起来轻捏了下她的脸,丢下句“看你表现。”走出房间。   *   他载着她来到展会地点,由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主持,并没能全程陪同她。佟悠没介意,同肖恩分开后,从背着的布包里掏出卡片相机,一边参观一边记录下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入场前,她已经根据易拉宝指示牌上了解到,由于是联合展览,最开始的展览部分还是会以珠宝展示为主,体验展厅在最里面的主展厅。   肖恩公司的珠宝产品是以半宝石为主,价值比不起那些被定义为宝石的钻石、红蓝宝等等,有的成品手势价位不过几百块,算得上非常亲民白菜了。   一般而言,珠宝的硬度、稀有程度、美观度决定着它的综合价值。这就好像世上最坚硬的钻石,就有句耳熟能详的广告语——“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半宝石的矿藏比起钻石要丰富,硬度也不如钻石,所以原料价格较低。   不过在佟悠看来,以保存时间长短来衡量价值多寡的方式或许成立,但是以保存时间来衡量宝石美丽程度的方法却并不客观。   为了配合展品的不同风格,每件展品所在区域的灯光都经过精心的设计。   佟悠来到一个蓝色调的展台下,透过玻璃柜看见一串月光石搭配海蓝宝的项链的同时,注意到展品文字介绍的最底行标注的,Designed by Sean.   项链设计的其实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乏善可陈。不过是一条细细铂金链上镶嵌着一个新月形的月光石,及一颗不规则星星图案的海蓝宝。唯一的亮点是宝石的品相堪称极品,通透没有一丝半星杂质的月光石在灯光的佐佑下散发着蓝滢滢的光。海蓝宝则澄净无华,像是真的从海天相接之处摘下的最亮星子。   佟悠正在欣赏着,突然被身边的一对情侣的对话吸引,不由倾身去打量他们——   女人柔顺的黑色长直发自在披在肩上,上身穿一件黑色的抹胸上衣,下面是条藏蓝色、材质硬挺的九分裤,脚上一双大红色的细跟高跟鞋,优雅而简约。她白色厚外套正搭在他男友的胳膊上,而这位男友同样是位外形俊朗出众的男士,着干练的夹克衫,年龄看起来比肖恩大上几岁。   “我要订这条。”黎舒荃一边揽着徐佑的手臂,一边用手指着玻璃罩下的项链说。   徐佑指了指文字签上的注释,宠溺地说:“亲爱的,换一条好不好?这条可是非卖品。”   “切,我不管。”黎舒荃白了男友一眼,“咱们和他多少年的朋友了,再说又不是什么故世的名工匠做的,这条卖给我,让他再去做一条不就完了。”顶着个非卖品的噱头,还不就是为了让消费者趋之若鹜?”   徐佑干笑了两声,有些勉强,“就是太熟悉了才了解他这人的性格啊。凡是他决定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见到为了谁或什么原因做过改变?”   “你不知道又不代表没有。”黎舒荃声音俏皮地往上挑着,对自己另一半的言论显然并不认同。   男人描述的性格很符合肖恩,而且既然项链是出自肖恩之手,那么他们和肖恩认识无疑。   黎舒荃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佟悠。   由此,佟悠彻底看清了她的长相,眼眶很深,但并没突兀到西方人的那种程度,鼻骨高挑,嘴唇丰满,瓜子脸,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血美人。   这幅辨识度极高的妍丽长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呃,难道我脸上有东西?”黎舒荃不知道为什么佟悠一直盯着自己看。   经她这句问话,佟悠察觉自己失态了,目光赶紧挪开时,却无意看见美丽女人的男友也在看自己。那种关注度丝毫不下自己刚才对他女友的,并且他的脸色不太好。佟悠不知道他这是出于对女友的捍卫,还是其他原因。   “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位小姐有点面善。”她简单解释完,目光又在项链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后离开。   “天涯,真是好土气的名字。”走出两步,佟悠身后又传来那女人的声音。   “算了,阿佑,还是不要了。我们看看别的。”   ……   佟悠全程看得很认真,和其他的参观者喜欢研究珠宝的价值不同,她更喜欢阅读旁边展牌上关于作者创作时的心路历程的描述。遗憾的是,刚才她看到的肖恩设计的那条项链旁边,并没有附注这些东西。她好奇心起,决定回去一定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会起这么古怪的名字。   以前小时候玩单机游戏,最深的洞穴往往最华丽、最大,也藏着终极的BOSS。果然,她在最里面的展厅入口处,看见了肖恩。   不过由于角度关系,他没及时看到她。   肖恩同两个下属交待了几句话,脸带淡笑招呼自己的朋友。正是刚才和佟悠打过简单照面的黎舒荃和俆佑。   他们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因为在佟悠的认知里,肖恩极少与人这样亲密。他甚至依次给了这对情侣一个拥抱,这和以往他待人的冷漠态度截然不同。   佟悠想起刚才林佑说过,他们和肖恩似乎认识了很多年。那么这个“很多年”又是多少年呢?早在他去缅甸之前就认识了吗?   “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半天了。”   正和林佑、黎舒荃言谈甚欢的肖恩,听到佟悠的声音,折身看来。   似有犹豫她出现的太突然,他有短暂的怔然,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介绍佟悠道:“这是我的未婚妻,佟悠。”   “见过的。”黎舒荃微微莞尔,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两位男士表情皆有细微变化,“佟悠这名字听起来果然有点熟悉,怪不得刚才在那边,你会说我长得面善。佟小姐,难不成我们以前真的打过交道?”   一些细碎的情绪正在佟悠心底酝酿着,很久以前,尽管有些画面是一闪而过的,有些声音也只听过寥寥的几句,但却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么长时间,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根本没有,你看,现在只不过多见一次。她就想到了自己到底曾在哪里见过黎舒荃,以及她曾和自己有过怎样的干系。   “不好意思,我有轻微的脸盲,”虽然心底很不平静,但脸上还维持着如常神色,佟悠说:“不过像黎小姐这样的美女,我见过一次应该不会忘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确定是没见过的。大抵因为黎小姐长得很像某位影视明星,我才会觉得你面熟吧。”   但凡女人,没有不喜欢被夸漂亮的,不过黎舒荃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应该听过不少类似赞美的话。对于佟悠隐晦的夸奖之辞,她表现得很淡然,未曾显露出太多被讨好后的喜悦,只是简单同她和肖恩又寒暄了几句便走开了。   黎,舒,荃。   原来她除了声音好听,脸长得好看,还有一个这么别致的名字。   佟悠远远望着一边兴趣浓厚点选着屏幕里的内容,一边时不时向站在身边的徐佑露出慧心笑容的黎舒荃,也笑了。   ☆、第12章   “嗨,佟悠,真没想到看见你。”佟悠被一个朗悦的声音打断思绪,肖恩也跟他一并看向突然上来打招呼的年轻男人。   “李、李嘉睿?”佟悠不由用食指微微指着来人,竟然有些不敢认了,“你也在这边发展?”   李佳睿笑着点头,“是啊,这次这个展会的项目就是我们公司承包的。”   在佟悠记忆里,中学时代的李嘉睿和现在的肖恩有的一拼,都是那种不太健谈也不太爱笑的人,可是现在的李佳睿顾盼神飞,眉宇生辉的样子和中学时代的他一点也不一样了。看来时间不只是一把杀猪刀,它还可以是一只画笔,把缤纷色彩填充进我们的生命中。   “那你是做公关公司的?”佟悠和故人重逢,心情有些激动,一时间就没顾上介绍肖恩。   李佳睿摆摆手,“是装饰公司,我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包工头。”他向佟悠递上自己的名片。   佟悠看了下名片上XXX装修公司总经理这个职务,“噗嗤”一声笑了,“嘉睿,不错嘛。”   “哪里,和肖老板比起来差远了。”李佳睿何等精明,就算佟悠没说,他也早已经看出了她和肖恩的关系。   “李先生谬赞。”肖恩自然揽过佟悠的腰,低下头简要告诉佟悠——这次体验会结束,展厅也将长期作为体验场馆保存下来,所以装修上花了一些功夫,而李嘉睿正是这次珠宝公司展厅项目的中标单位。   “应该是我要感谢贵司一个多月来的辛勤付出,今天我们展会的成功也得益于此。”   李佳睿坦微笑道:“肖老板,太客气了。好了,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改天有机会一起出来吃饭,我请。”   “一定。”肖恩同李佳睿握了下手后点头告别。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故人。”佟悠同李嘉睿告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感慨,“我们真是很多年没见。”   “你们是同学?”   佟悠否定道:“算不上,是校友。”   “怎么认识的?”   “以前下午下课了,我就去操场看他打篮球,他可是我们学校当时唯一一个能单手灌篮的人。”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花痴的小丫头,但是想起那些泛黄的往事,眼里仍不免流露出光彩,“我守着看得多了,他就记住我了,我们也就认识了。”   佟悠一语带过说得潦草,但是肖恩已摸索出了大概的剧情,他脸色沉下,想起了什么,“他姓李……?”   “是啊,李嘉睿呐。”佟悠对他的明知故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好笑地问:“你们不是刚刚合作过吗?”   “你的前男友?”他声音很轻,可那口气传到人耳朵里,无端显得咬牙切齿。   我的前男友?   佟悠短暂回味后,突然想起是那天给猫咪起名字时,她确实随口瞎说过自己前男友姓李来着。   她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你误会了。”   “那天你亲口说的。当时我以为你开玩笑,没想到……”他欲言又止,神情不悦。   “欸,你可别乱说,你真的误会了,肖大侠。”她还是在笑,眼泪快要出来,不过想想她刚才关于自己和李嘉瑞认识过程的叙述,乍听起来确实暧昧。   “何以见得?”   “因为我前男友姓顾不姓李。”   我前男友姓顾不姓李。   “哦。原来是姓顾。”   佟悠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没敢看他的表情。   虽然他口上总说不在意她的心意如何如何,但其实却是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好在,顾行光是如何都不会再出现了的。所以她想,肖恩就算知道他,想必也不会有机会像今天一样吃醋。   观众设计体验的成果全部提交后,紧接着就是时常半小时的裁定胜负阶段,担任评判的是业内资深的名设计师Liz.J.   半小时虽然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可是对于体验者们来说,却显得有些漫长。   而等到肖恩拿着蓝灰色烫银信封走上台时,台下的观众的寂静程度,很难让人想象这里是站满了几百人的房间。   冷色调的追光灯打在肖恩所立身的位置,同时有慢节奏的悠扬钢琴曲调从舞台另一端传来。   站在肖恩身侧穿着精致晚礼服的赵岭懿向肖恩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后下台,将全部的主导权交予肖恩。   肖恩知道佟悠就站在台下最中央的位置,他一低头就可到她被舞台灯光映得一忽红丹丹如啼血红翡,一忽又如无暇青玉的娇小脸孔。   “今天的获奖者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随即学着电影颁奖礼的颁奖嘉宾,潇洒转身同时说,“请大家看大屏幕。”   台下有人以为他又是在开玩笑,稀稀落落响起几声笑声,但很快就又没动静了,因为投射在幕布上的画面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在与会记者较为密集的闪光灯里,他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镇定如故,“我们从在场318位参与者中选出了三幅作品。”   “第一幅作品是……”   在我们的国度太兴盛“拿来主义”,原创的东西远远不如山寨品更加节省经费,所以这次活动除了普通消费者、媒体,吸引来最多的是已经成名,或者怀有珠宝设计理想的年轻人。毕竟这不仅能够拿到设计酬劳,还能得到一个扬名的机会。   了解这一情况的佟悠知道自己胜出机其实并不大,不过出于人之常情,当肖恩宣布完三幅获奖作品后,她还是不无遗憾。   然而另她小小吃惊的是,获奖的三个人之中居然会有黎舒荃。   就在黎舒荃从肖恩手里接过奖状时,故意作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促狭顽皮表情,肖恩被她行为搞得无可奈何,只得对她笑了下,才送上了表达祝贺的鲜花。   这个仰视的角度所形成的画面,让佟悠觉得无比熟悉。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这一刻,只有她突然扭转了身子,拨开拥挤的稠密人群想要出去。   很多被她冲撞了的观众无不在用嫌恶地表情回敬,可是佟悠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是慌不可抑地夺路而逃。   唯有一人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洗手间。    撑着两旁的隔间木板,佟悠嚎啕大吐完,觉得嘴里和鼻子里全是那种辛辣刺激的味道。她的头发全乱了,维持动作半天,才想起用袖子抿了抿嘴。   她有气无力地瘫坐在马桶盖上,然后抬头看到被白色吊灯映得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时,感到自己似是又回到了那个很多年以前的病房。   *   顾行光摇头笑着调侃:“同学你倒霉成这样,沿着马路边走都能被车撞,我看我还是不和你吃这饭了。”   佟悠当时一听他这么说,更来气了,这件事要真是追本溯源,那恐怕还得怪他吧。   要不是他不肯留下电话,他何至于去买鸡翅膀,如果不是去买鸡翅膀,他又怎么会被车撞倒了?   “佟悠,你……没事把?”裴琦玥突然出现,扶着病房门框喘气喘得很夸张。她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佟悠被车撞到了,吓得赶忙打车过来了,“可吓死我了你!”裴琦玥边一下下顺着自己胸口,边趴到了她的病床前。   “顾老师,谢谢你啊。”裴琦玥上下翻看完佟悠,确定没少胳膊少腿后,想起向身边的顾行光道谢。   “不谢,照顾好她吧。”说完这句,他一句和她们道别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再次停住,不过,这次却不再是为佟悠而停。   听见顾行光同女人说话的声音,佟悠和裴琦玥一同向门口望去。   除了顾行光,门框里另外框进一个女人三分之一的侧脸,虽然对话内容无甚特别,但女子的语调极是娇嗔,其他人听了很难不对他们的关系想入非非。   等顾行光带着女子离开后,佟悠用眼神点了点门那边,对裴琦玥说:“怎么样,死心了吧?”   没有看到女子完整的长相,但仅凭着那部分的侧面轮廓,已经足够惊艳到她们,而且女人的声音太好听了,温柔的女中音,撒起娇来不嗲气,让人心酥。   裴琦玥自然听得懂明白佟悠的意思,说:“就算他没有女朋友,单凭要电话害你出车祸这件事,我就不敢再对他有兴趣了。你想啊,这我要真追着了他,还不得天天做你一边拿着个便签本一边追着人屁股后头要电话,然后再嘭——一声被车撞了的噩梦啊?!”   她形容得绘声绘色,害佟悠边骂她乌鸦嘴,边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牵动自己嘴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裴琦玥见这清醒虽知不厚道,不过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她们开玩笑的当儿,有个白衣天使走进来病房,递上来一个薄薄的纸片,“刚才送你来那个男人,让我交给你的。”她说。   确切地说,那是一张粉红色的小兔子形状的便签纸,上面还弥漫着很淡的迪奥香水的味道。   佟悠用脚趾头都想的出来,这张纸是顾行光问那个来找她的女人要的。   纸上除了已经被写下一串号码外,另有字迹潦草的签名。   然而她发现,他这次的字尤其不羁,同他在课堂上写的那些很是克制的字迹一点也不同。   嘴角抽了抽,她把纸条“啪”一声扣在了桌上,心想这叫什么事呢,刚才她厚着脸皮问他要他怎么不给,现在难道是在同情她?      ☆、第13章   佟悠当时因受了惊吓,对于车祸事发过程完全失去了记忆,所以有些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当时那个司机撞了她以后,还有些良知,并没有逃逸,停车下来看佟悠的情况。顾行光因为恰巧目睹了事发,所以他抱起佟悠的同时,也想办法扣住了那个司机。   在顾行光的帮忙下,肇事卡车司机的车被交警大队扣下。佟悠情况一好转,就被叫去讲明真实情况。   因为只是轻微脑震荡,她开始并没打算让对方赔钱,但是谁知道去了之后,那个卡车司机似是跟医院打听过自己的情况,一口咬定是佟悠自己摔倒的,他并没有撞过她。   佟悠一听脾气也就上来了,心想你要是态度诚恳,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为了逃避责任开始胡说,那不让你吃点教训,看来将来说不定还要再犯错!   她改变了主意,陪同她一道来的裴琦玥本来就不赞同佟悠随意了事的看法,看她心意改变,立刻给予双手支持。   不过她们没想到的是,学校后门那条路过于偏僻,并未安装监控系统,开据的那些受伤证明并不足以说明问题。   “欸。”佟悠叹着气说,“如果那天我没有扔掉那个老师的电话就好了。”   裴琦玥取出她的诺基亚手机,递给佟悠,“你可别怀疑我是还对他贼心不死哈。我那天留下他的电话,也是为你今天反悔做打算。”   佟悠对于她说的并不怀疑,裴琦玥对顾行光也就是好感,好感不代表是喜欢甚至爱,而且裴琦玥何其骄傲的人,哪里容许自己和一个很可能已经有女朋友的人牵扯不清。   放下电话,佟悠心里打鼓,刚才顾行光在电话里的语气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所以她并不清楚他会不会真的来。   故当顾行光真的在半小时后赶来时,她和裴琦玥既惊喜又感激。   “顾老师,你没事吧?”裴琦玥指着他头上的新伤口,“你头上怎么受伤了?”   佟悠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小草莓的创口贴撕开包装,递给他。看得出来,顾行光是从一个很不妙的情境下特意为她赶来的。   她对他的印象不由改观,心田里还悄然滋生出细微的感动情绪。   他看到那一颗颗小草莓,摆手不接,看着她们两个说,“我可不是当老师的料。就是替朋友代几节课,帮个忙而已。而且现在课也上完了,请你们以后,千万别再叫我什么老师。”   他的这段开场白说的情绪化十足,佟悠不明白他这股情绪是从何而来,不过直觉告诉她,他更像是在自嘲,并非故意针对她们。   事情因为顾行光的到来,很快得到解决。   然而事后,佟悠对于这一天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交警为何会那么相信顾行光?他一说,甚至他们没经过调查直接就信了,毕竟,在古代这可被叫作“一面之词”。   后来,她还特意为这件事问过顾行光,他是这么告诉她:交警本来也同情弱者,只是她们没有证据,不好帮她们放水。而等到他出现证明,交警自然也就顺手推舟了。   这个解释固然有些道理,可佟悠仍旧认为不是很有说服力。   不过,若顾行光说的不对,那到底还能因为什么呢?   那天,事情得到解决后,佟悠顺利拿到了肇事司机的两千元赔偿金。   她想要请顾行光吃饭表达谢意,原以为他又会推诿,不想这次,他居然答应得很是痛快。   而裴琦玥因另有约会,没有和他们一起。   佟悠和对自己等同于陌生人的顾行光坐在餐厅时,气氛尴尬又诡异。   她带他来的是离他们学院不远的一家餐厅。   餐厅窗子设计得很复古,是那种可以支开下半截玻璃的窗子,不过考虑到季节因素,整家餐厅,老板就象征性地支起了一扇而已。   他们去晚了,就只剩下靠近支起窗子的桌台,不得已,佟悠只能带着顾行光坐了过去。   尽管身处在这样浪漫氛围的餐厅里,自己对面又坐着一位带出来足以让任何女人的嫉妒的英俊男士,可佟悠却感受不到丝毫好似身在电影中的浪漫情怀。   在等餐的漫长过程中,她上下牙齿冻得打架,裹紧了棉服领口却没有任何作用似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天自出现就全程黑着脸的顾行光见她这样,脸色居然由暗转明,唇边绽出抹笑,随即掉头叫来侍者,“我们点的菜如果没做不要了。”   侍者见他似乎不大好说话,急忙赶去厨房问完折回来,歉意地告知确实还没做,因为店里人多,所以还要再等等。   顾行光斩钉截铁地说不用做了,然后带着佟悠在侍者满口赔不是的声音里出了餐馆。   佟悠很狼狈地抽着鼻子,“不好意思啊,顾老……先生,本来想好好谢谢你,没想到这么不顺利。”中间想起他之前不让她们叫他老师的事,特意改的口。   “没事。既然你要请我吃饭,那本来就是应该去我爱吃的地方。还有,”他望着她笑了,“叫我顾行光就行。”顾老先生?他有很老吗?   “啊?”   “我说叫我顾行光。”   不是,她吃惊是因为前一句……如意小算盘没能如意打响,佟悠不禁强作耐心状问道:“那我们去哪里吃?”   他带着她上了辆公车,坐了半小时,穿过一条小巷子,才找到那家面摊。   天已经完全黑透,看着被简陋灯泡照亮的面摊,佟悠提了一路的心这才着地了。   但就算她是个财迷的穷学生,可是如果就在这个面摊上请人,是不是也太不讲究,太说不过去了?   顾行光倒是副百无禁忌的神色,自然捡了个靠近火炉的位置。佟悠跟着坐在他对面,因为有从炉子里传出的热力,她竟觉得比在刚才那家餐厅里还要温暖。   经营面摊的是对老夫妻,能说一口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佟悠听出他们是北方人,顿时升出不少的亲切感。   “阿顾,怪不得你好久没来光顾啦,原来是交到女朋友了。”老板上前来热情招呼,和顾行光并不生疏,甚至还开起他和佟悠的玩笑。   “老板我们不是……”   “今天还是吃炒饭吧。”顾行光似没注意到佟悠在试图解释,不小心打断了她,“你要点什么?”他问她。   佟悠知道路边摊不会有菜单,于是笑眯眯地问老板有什么招牌的美食推荐。   老板似是很乐于被问到这个问题,将自己摊上的招牌美食报出来,因着样数不多,他在说时就有意无意的对这些美味进行了简短介绍,引得早就饥肠辘辘的佟悠恨不得每一样都点一下。   或许是出于老辈人对年轻人谈恋爱的某种避讳,在先头明确问过一次后,老板便叫佟悠作“阿顾的小朋友”而不是“阿顾的女朋友”。   “唉,阿顾的小朋友,你可不能学阿顾,每次不点我家的面,专点我家炒米。”   佟悠听老板这么说完乐了,心想面摊老板视顾行光这位老主顾为知音,可他却偏偏不肯买账做回子期。   毫不犹豫地,佟悠说:“那老板我要面吧。”   “好叻——”老板听了高兴,似乎对他来说,佟悠决定吃面就相等于顾行光吃了似的,继续喜声问:“阿顾小朋友要吃什么面?”   “就牛肉面吧,多放菜,另外再加颗卤蛋。”佟悠笑嘻嘻地说完,老板去忙活了。   即使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是阖着眼睛的,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佟悠依然多少感到不自在。   她想了下,从包里取出那枚顾行光下午没有接的创口贴,站起来想要放到靠近他的桌面上,谁知道在靠近的过程中,他竟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时的眼神中写满的防备,给佟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过在看懂她意欲为何时,他的戒备随之消泯。   她直视着他的伤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下意识地就撕开了创口贴的封纸,为他帖了上去,“伤的深,不能沾水,我怕你发炎。”她坐回去说,“现在是晚上了,没人看得轻你贴着草莓的创口贴的,你就别介意了吧。”   他很轻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老板娘做炒米,老板抻面下水,没有交集的劳动,使得他们像是比赛似的,一边绊着嘴一边就把好吃的食物给做出来了,然后又几乎同时端到了他们的桌上。   炒饭里有鸡蛋有切碎的白菜和菠菜,料很足,顾行光分别舀了一勺黄辣椒碎和红辣椒油拌进去,那颜色更是缤纷诱人。   不过佟悠觉得自己眼前的面显然更要喷香扑鼻一些,她就只放了点醋进去,然后刮了刮方便筷子的毛刺便开动了。   面条是她喜欢的筋道宽面,很有嚼劲儿,而菜叶则被烫到刚刚好,还带着些脆度,咬起来嘎嘣嘎嘣的十分过瘾。不过最绝的还当属那面汤,应该是兑了老汤煮出来的,有肉香味但一点也不腻,混同着肉桂、花椒、大料的辛香,吊足胃口。   “面真的很好吃。”她吃了一阵,才想起向顾行光大加称赞自己碗里的食物,“你下次真应该试试。”   “我知道。”他笑了下,和今天最开始嘲讽的笑不同,和刚才对着老板客道的笑也不一样,是让人卸下防备、感到温暖的笑容。   佟悠被他电了下,接着听他说道:“这个面摊的面很出名,客人每次都要来点面,这样一来,提前准备的米饭往往会剩下。老两口上年纪了,吃不了油腥,东西倒掉了不舍得,所以在每晚打烊后,他们会就着咸菜把凉米饭吃掉。”      ☆、第14章   听他说到最后,自己碗里剩下的几根面条,佟悠就有点吃不下去了,无意识地拿铁勺把趴在碗沿上的葱花和香菜搅到汤里,却始终没有喝的意思。   他们身处的位置正是市里廉价房屋的聚集地,因为住着不少老市民,还有很多没有房子的租客,人口比富人住的那些个市中心和城郊稠密得多。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但时不时有出来散步的老人,或者晚归的上班族经过,只是没有谁将目光投递到这被几盏灯泡映亮的一隅。   那个时候,佟悠想到倥偬时光若能量化成轴,那么就算今后很多的细节终被无情遗忘,至少也总会有一些人一些事能被成功留下来,用来作为一道道刻度永久性的镌刻在心涧,而这个当下,或许就是那些刻度的其中之一吧。   *   “笃笃笃——”   被门上持续而巨大的声响吓回了现实,佟悠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仍在发怔,外面竟传来了很大声的询问,“佟小姐,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不是……   她打开了门,“徐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哑得连自己都快不熟悉,她尴尬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情绪的变化。   “我看你好像不太好,过来看看。”徐佑见她脸色比纸还白,可总算没什么太大问题,立刻没了刚刚追进女卫的理所当然,开始表现有些不自然。   “哦,没什么,我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多谢你关心我。”佟悠说着赶忙陪徐佑走出洗手间,就看见有两人从走廊尽头折进视线里。   肖恩雷厉风行地走在前面,而黎舒荃跟在后面,虽然落了肖恩半步,但丝毫没有吃力感,只是在看到自己男友陪佟悠站在女卫门口时,有些惊讶。   “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   肖恩和黎舒荃几乎问得异口同声。   徐佑笑呵呵地牵过女友的柔嫩手腕,解释着说:“我看佟小姐刚才不太舒服,就追上来看看她有没有事?”   肖恩是刚在台上自然看到佟悠反常的离开,但因为一时难以脱身,又看徐佑跟了过去,才强忍住马上跟过来的冲动。   “是的,好像是吃坏了东西,现在没关系了。”佟悠努力对肖恩挤出一个笑容。   “佟小姐不舒服吗?”黎舒荃关切地问了句,见佟悠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只当她是受身体影响而不愿多说话,只能转向肖恩说:“那还是算了,我们改天在约吃饭吧。”   肖恩拍了下徐佑的肩膀对他表示谢意后,目送他们离开。   “我们本来就是要和徐先生、黎小姐吃饭的吗?”佟悠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且声音很不小,和她没精打采的气色构成鲜明对比,连已经走出五六步的徐、黎二人都不由好奇地回头张望过来。   不过,大约是不愿窥视别人的私事,徐佑迅速拉着好奇的女友走远了。   视线不佳的空荡走廊里顿时只剩下肖恩与佟悠两个人。   面对佟悠如此少见的剧烈反应,肖恩聚拢了眉头,他手握紧她两侧肩头,试图让她镇静下来,“刚才给舒荃颁奖时,她是向我提到了要请我们吃饭的事。”   佟悠低着头干笑了两声,“黎小姐是学设计的吗?”   “不是。不过她是学什么的,和你现在到底为什么不高兴有关系?”在肖恩的印象里,佟悠并非一个喜欢八卦调查别人的人,今天却是这样的的反常,“你到底怎么了?”   她沉默许久才说:“黎舒荃是你的朋友,而且十分的出色。所以我知道我如果直接说自己对她印象很差,这很无理,好像自己在嫉妒一样。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我真的不想多和她接触,对不起,肖恩。”   “好吧。”他将她轻轻抱住,“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我先带你去休息。”   .   展会还剩下一个拍卖环节,佟悠因身体不适也就没有参与,而是被肖恩安排到温暖的休息室,无聊时拿起一本旅行杂志打发时间,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于是就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等到他叫醒她带她离开,外边天已经黑透了,并且开始下雪了。   这种天气,虽是周末,可还是遇到了严重的堵塞。   他们开车从三环往五环外走,结果行进得异常艰难,简直就像个匍匐在地龟速前行的待命兵士,早就卯足了力气想要冲上战场,可却迟迟听不到冲锋的号角声。   开了半个小时,佟悠感到车里闷,肖恩就特意降下了自己这半面的窗户,来让车里空气稍微得到流通。   停在他们旁边车道是辆火红色的跑车,里面坐着两位年轻时髦的女人。   驾车的女人看到肖恩,对他吹了声了口号,试图吸引他转头,可肖恩完全目不转睛。   副驾的女人干脆把头凑过来,直接出声问肖恩要电话。肖恩当然还是没理她们。   佟悠一直是把副驾位调的很低,因为光线和角度问题,她知道那两个女人并未看到自己,听见动静,她直起身子透过半扇敞开的窗口,对着窗外两个女人甜甜地笑了下,并愉快地说了声“Hi”~   两个女人见了她,一者兴趣索然收回视线,一者则不以为然,对佟悠做了个鬼脸,依然不死心,试图同肖恩搭讪。   “我觉得冷了。”佟悠重新靠到椅背上说。   肖恩轻嗯了声,把窗子升上去,嘴唇抿出个弧度,看到前面车子开始行驶,边踩下油门边对佟悠说:“我西装口袋里,有个小盒子,你拿出来。”   佟悠听了,伸手在他身侧摸索了半天,没有摸到,“没有呀。”   他精力正集中在从旁边的车道超过去,所以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哦,那大概是在左边。”   她只好把手臂从他腰前环过去够那个口袋,可是距离有些远,为了不影响他的驾驶,她很是小心,姿势不免显得暧昧,发鬓几乎贴上他的下巴,不听话的发梢更是借此机会滑进了肖恩的领口里。   “欸,佟悠……”他声如梦呓。   “啊?”她扬起侧脸,哪知道正好亲上了他侧过来的脸颊,惊了一小下,手急忙往回抽时,冷不防被他摁住。   “喂……你在……开车……”   “没关系,又堵上了……”   “……”   一进门,她弯下腰脱靴子,脱掉一只,另一只刚巧卡在脚丫一半时,没想到他竟突然折下身来帮她脱下,然后又出其不意把她整个抱起来,走向最近的沙发。   刚从车库走回家,他身上所沾染的寒气未消,脸和手却热得离奇。   不过,佟悠反倒是冷的,故当他的脸叠在自己的上,佟悠好像被那滚烫的热度嗻了一下,不由后撤。   他却不容许她躲,一手从后面箍住她的后脑,然后磨蹭着她的脸将亲吻加深。   当更为密集地亲吻到来,因为害羞和不安的情绪使然,她闭着眼睛不肯看他,谁知他居然对此感到不满,要求她睁开眼睛。   佟悠想,睁就睁谁怕谁,可真的睁开,又被他深不见底的眸光震得睫毛一颤。   肖恩察觉了,垂下眼睛,最后在她额缓慢地亲了下,就要放开她……   “别走。”佟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离开,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克制,她脑海里泛出的居然是顾行光背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时的情景,“你的意志力真的好到离奇。”   “佟悠,这听起来不像是夸奖,而像是在挖苦我。不过你这么说,会让我误会,”他拂掉她的手,苦笑着折回目光说:“误会你其实是在向我发出邀请。”   她今天上面穿的是一件衬衣外加毛衣开衫,因为刚才的撕扯,两侧的衬衣领口已经被弄得高低不平,里边一侧肩膀上覆盖的布料因此绷得很紧,很不舒服,佟悠无声无息地去解扣子,笑了声,“如果我说是呢?”   肖恩,你一直以来的禁/欲究竟是为了掩饰什么?   “你在试探我的毅力,还是想借此找到你需要的答案?”他站起来,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神情苦涩冰冷地俯视她,“如果是后者,我说过,你可以直接问。”   “既然知道我想要问问题,那你一定知道问题的具体内容,为什么不能直接回答我?”   “因为,我也害怕,”他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望着她说。   害怕——我给你的答案,不是你所提问题的正确答案。      ☆、第15章   “喵呜——”脚背上的痒酥酥感觉,让佟悠突然出了戏。   她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只不足月的小母猫,她轻轻叫了声“饭团——”,把猫咪放到自己腿上。   他们开始想的名字,因为后来觉得有些儿戏,就没有使用。   摸着饭团扁扁的小肚子,感觉饭团和自己都饿了,不过她却想到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对了,你那会儿在车上想给我看什么?”   肖恩从左侧口袋掏出一个很简陋的白色纸盒,直接塞到她垂放在沙发上的手心里,“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一旦谈到吃的,她低落了多半天的情绪瞬间有好转倾向,打商量的语气说:“不过饭团要喝牛奶,你很顺便的,帮它热一些好不好?”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走开四五步后,远远甩过来一句话,“我不顺便。”   “哼,小气。”佟悠对着他的背影扮了个要咬人的夸张表情。肖恩似有所查,突然转身,惊得她人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肖恩离开后,佟悠掀开了白盒子的盖子,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密封袋,而密封袋子里却有一只小小的戒指。   这是……她在体验会上用APP设计的戒指啊!   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昨晚她让他开后门,没想到这后门真就开了,而且开的还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她知道为了向来宾讲解珠宝的制作过程,肖恩公司的工艺制作者本就在会场。如果肖恩提出这个要求并为之买单,那么利用中间几个小时的时间,制作出一个造型不复杂的戒指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佟悠打量戒指,感叹真是神还原。   戒托果然就是她当时用软件选的925银,嵌宝则是海蓝宝和月光石。不过她真不是刻意照搬肖恩那个设计。   当时她因为黎舒荃,心情很乱,尽管想设计的新颖点,可是每次做出来都不满意,只得不停撤销从来。等到时间快要截止,她脑子里还是空空的,随便点选出个戒指款式,时间恰就到了,然后系统默认提交了她最后的作品,也就是这个戒指。   肖恩现给饭团准备好了牛奶,盛放在小碟子子里,放到了地上,本来很是懒散的饭团闻到了奶香味,开始焦躁地扒着佟悠的腿,想要赶紧到沙发下去。   佟悠被它的样子逗乐,也不多难为,直接把它摆了下去。   “还满意吗?”他顺着她放猫的动作,看到她已经把戒指套到了手指上,这样素气的款式果然十分适合她。纵然初看是很不起眼的款式,不过等到银戒斑旧,宝石养润,戒指淑雅静好的气息应该才能体现一二,肖恩想。   “很满意。”佟悠笑着照实说,“不过你那个链子叫‘天涯’,那我这只就叫‘咫尺’怎么样?”她轻轻晃动着带着戒指的手,嵌宝在灯下折出些蓝光。   “原来你懂这个意思的?”他眉宇间显露出些意味深长。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双商很高的。”那条玻璃罩下的项链上明明坠着的是挨得很近的一对宝石,却被起名叫天涯,因而她想,自然这只能是咫尺天涯的“天涯”。   “双商高?”他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由好笑,“剽窃别人设计的事,像是双商高的人干的出来的吗?”   “……我付你版权费好了。”   “那你打算给多少?”   “香吻一个。”   “……”肖恩摇头,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好打发了?   “知足常乐啊。肖同学。”佟悠像模像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模仿领导人接见劳模的样子。   他望着她,不知怎么倏然变得严肃,拾起她戴着戒指的手说道:“你手上带的这种宝石,其实寿命很有限。它会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失去原本光彩,不过至少在你、我有生之年,它还是能保有这份光彩的。”   “所以你想说的是……?”   “茶道里有种精神叫‘一期一会’。”肖恩想起以前总是摆在祖母床头那本泛黄的书封上写着的这四个字,“我想说的是,我们也就像这些二氧化硅一样,生命有限,错过了,很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她听懂他的话,一时不知道回应什么好,沉吟久长,说出的话还是成功煞了风景,“你现在是在向我求婚?”   “我记得你在安徽就答应嫁给我了。”肖恩会心地笑。   “可是你爸爸不喜欢我,我以为……”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搁置。   事实上,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后,他一直就没提过结婚的事,所以她才小心地没有去问。   “别多想。”他说,“我父亲刚刚从国外疗养回来了,或许我们下周就可以见他。”   她点点头,同时注意到他用到了“或许”这个字眼……   .   自从那次在展会的不愉快事件后,肖恩再没带佟悠见过他的朋友,但倒是陪着佟悠和她的朋友吃了几次饭。   其中就包括曾被肖恩误认为是佟悠前男友的李嘉睿。不过人家也是带着自己女朋友出席的,那是一位个性鲜明有趣的女孩,难得和精明巧辩的李嘉睿十分对版。   此外,裴琦玥在离婚几个月后,也有了很不错的追求者。尽管佟悠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总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好在也并不抗拒。   然而与其他人的顺利构成对比的是,韩深深小姐在向意中人表白后,被发了好人卡。据说,对方在夸奖了她一番后,表示自己过去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暂时只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云云。   “深深,你们公司那么多青年才俊,你在一棵树上吊死,有意思吗?”佟悠趴在韩深深住处的床上,边说边伸手去拿果盘里切好的橙。   “就许你们上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我就不行了啊?”韩深深推了推鼻梁上的框镜,扫了眼床上的佟悠和仰在懒人沙发上的裴琦玥,满脸小别扭。   “可我这不也没落着好下场吗?”裴琦玥笑着拿自己开刀,“再说,佟悠家的不算啊,公司又不是肖恩的,他不过也是拿薪水给人打工的好嘛。”   佟悠点头附和,又说:“韩深深,依我看,那个陈西泽就算没有这道背景,真是个穷摄影师的话,您老人家想必也得照样此心不悔吧?”   “是啊,我就奇了怪了,韩小姐,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对谁这样用过心。不行,回头逮着机会,我得去问问那位,是不是给你种了什么迷药了?”   “你们真讨厌!”韩深深被声讨得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坐着的转椅转向佟悠,“悠悠,你还记不记得,那部影片里,菩提老祖当时是怎么问至尊宝的?”   佟悠闻言,唇角轻抿,不必思考,直接回答她:“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对啊,需要吗?”韩深深摊手反诘。   裴琦玥本来不想发言,但看其他两人都看向自己,只好莞尔接道:“需要吗?”   “不需要啊!”三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又很有默契的同时笑了。   是的,本就不需要。   感情如是,其他亦然。   佟悠后来也记不清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彻底停止了对肖恩的试探。   放下那些疑问和包袱后,他们的相处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她还是没能如他说的,见到他的父亲。不过,她倒是把自己要结婚的事情告诉了远在澳大利亚的母亲。   有一件让佟悠很感动的事,是他的继父后来没有当着她母亲的面,偷偷给她打了个越洋电话。   在电话里,他先是表达了没能和她母亲陪在她身边的遗憾,后又说想要给她准备一些嫁妆。   老人一片心意,佟悠倒是没有拒绝,不过她对此哭笑不得,同时也觉得深深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不懂事,总要刻意回避他们对自己的好。   有了这层体会,她倒是并不为肖恩父亲不肯见自己感到不舒服了。父母固然都是想要为子女好,这总是没错的。   不过颇让佟悠感到意外的是,并没有过多久,她还是见到了他的父亲,只不过是在一个很特殊的场合里。   确切地说,那是在一场婚礼上。   .   站在核心楼层空中花园的喷泉前,着粉红色小礼服的韩深深数度看表,几欲崩溃。   然当看见披着米色呢大衣、牛仔裤出现的佟悠时,她的这个状态终于正式来临,眼球差不多都从眼眶里跳出来了,拉住佟悠说:“大姐,说好的盛装出席呢?”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真是抱歉,我家饭团早晨吐个不停,我这不刚把它送去宠物医院输液。”佟悠看着满脸焦急的韩深深解释,“早上事出突然,我实在没顾上带衣服和化妆,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个伴娘我恐怕不能帮忙充数了,少一位也不打紧吧,深深?”   “你家肖大仙呢?”韩深深急的就快跺脚了,“让他给你送来衣服呀?”   “他今天早早就走了,没说什么事。”佟悠也是无可奈何。   “真是天要亡我啊,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面,本来跟我家男神说好找琦玥来帮忙的,谁知道她竟然不讲义气,临时变卦跟男友去国外度假。”韩深深百感交集、可怜兮兮地望着佟悠,“所以亲爱的悠悠,救场如救火。”   佟悠说,“饭团在宠物医院有医生照顾,我倒是不担心。但问题是我一没衣服,二和新郎、新娘也不熟悉,趁这还有时间,你们不如临时找更合适的不是更好?”   “能找早就找了,真就你合适。”韩深深拉着佟悠往里去,“反正你不许走,我去看看有没有备用的礼服。”   佟悠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经过入口处,她眼睛一低,就看见一幅设计得很低调的矮身拉牌上印着的一对新人的照片:   新娘穿着一件白裙子,却不是制式的婚纱,只是很普通的长裙,裙摆随风荡出微漪,手被新郎不紧不松地牵着,一同走向远方,只留给观者一对远远的背影,徒生艳羡。   “照片拍的不错。”佟悠下意识说。   韩深深笑了下,“那是,新郎、新娘可都是专业的摄影师。”   ☆、第16章   听说是新娘的母亲迷信,认为自己女儿命相特殊,为了维持婚姻长久,一定要选定三个伴娘陪同走完婚礼全程。   偏偏新娘的未婚女性好友,多不在本地,而由于婚礼性质比较私人,随便找些人总是信不过。   于是陈西泽找到了韩深深,韩深深打包票推荐了裴琦玥,不想裴琦玥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头天晚上还说得好好的,到今早再打电话过来人就已经在国外了……   所以佟悠清晨才会被韩深深一个夺命CALL从床上叫醒。可不巧的是,她刚刚洗漱完准备换衣出门,却发现猫咪出了问题。等到好不容易把饭团送到宠物医院,她再回家换衣服就已经来不及,只得先赶过来解释。   幸好还有两套新娘敬酒服的备用衣服,韩深深赶紧从里面挑了一套较为低调的,让佟悠换上。   佟悠看左右也逃不过,只得叹息着接过了那衣服。   这是一件设计精美巧致的洋装,主体部分是一件月白色的抹胸裙,下摆大概到大腿的一半,表面有类似于丝绸的光泽,材质极挺,但不会像欧根纱那样硬到不舒服。另于腰部有浅到发白的蓝色柔薄细纱流泻而下,至到脚后跟位置,透出里面的裙子,把本来暴露的腿线隐了去,巧妙的增加了朦胧的层次感,予人不流俗的曼妙视觉体验。   佟悠穿了起来,立时发现了问题,并未直接走出去,头探出门一点,把正在外面被人摆置头发的韩深深叫进房间。   韩深深进来一看佟悠捏着胸上布料的尴尬样子,顷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叫了人帮她在后脊的布料那里别了几只隐形别针,衣服的不合身问题得到了解决。   “衣服的尺寸是按新娘的尺寸定做的。”韩深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困,“不过幸好你们身高胖瘦接近,否则这挑人的衣服还真不是谁都穿得了的。”   佟悠想到自己后边别着的几枚银色小别针,抿嘴笑了,“哪里接近了?人家比我身材好多了。”   “正常,等你以后结婚生娃了,也会二次发育的。”韩深深笑了下,“不过别误会哈,人家可不是先上车后买票,领了结婚证后,一直在等新娘妈妈说的黄道吉日,谁知道先等来了小朋友,婚礼这才延迟了一年。”   佟悠笑了下没再接话。她和新郎、新娘也不熟,并不关心这些,现在想的是赶紧混到婚礼结束,好去宠物医院抱她家饭团回家。   因为时间有限,造型师仅给佟悠的直发烫出些弧度,然后在一侧发鬓处别了只珍珠发卡,随即赶紧给她上妆。那涂完一层又一层的架势,让佟悠感觉他好像在她脸上作了幅画似的。   等好不容易结束,佟悠审视镜中的自己,发现连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韩深深在旁边佯作轻佻地挑起她下巴,嘻嘻地说:“美人儿,你果然是来砸新娘场子的。”   佟悠拍掉她的手,并不认为是这样。本来那个袒露半背的礼服已经有点超过她底线了,现在这个浓妆,更是她从未尝试过的。她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想到等下还要出去见人,更是头大的厉害。   “那个不好意思,两位美女,新郎、新娘马上就要到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韩深深走过去打开了门,让说话的人进来,并对他说:“我们好了呐,就是还差点事,”她回头望了眼佟悠光溜溜的胸前位置,“Ben你能不等再帮我们找条项链?”   “好,请稍等,我去看下。”   站在礼台的一侧,佟悠用指腹轻捻着垂在锁骨间小指甲盖大小的通透紫翡,心情有些复杂。   她戴项链时,无意间注意到嵌翡翠的金托后镌刻的居然肖恩公司的LOGO。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他公司市场占有率不错吧。   她笑了下自己的神经质,才将视线聚焦回眼前——   新娘正被她的父亲牵着入场,当手被郑重交到了新郎手上的一刻,礼堂上安静的不真实。四周一片黯黑,惟有蓝紫交错的梦幻追光灯重叠着打在他们周身,这时,场中又忽地爆出热烈的掌声,来宾竟像是说好似的,齐着声喊——“接吻、接吻……”   佟悠站在人潮边沿,还是被这声音波及,耳膜好像快被喊破了,但心情却被这热烈甜蜜的气氛感染,唇边绽放粲然笑容,遥望着站在走台那端的一对新人。   新娘的父亲已经离开,新郎牵着新娘站在伸展台的终端上,他们脸上没有害羞的尴尬表情,反倒是早有预料的了然笑意。   忽然,新郎悄然伏在新娘耳边说了句话,大家以为是要亲了,纷纷爆出激动的欢呼,谁知道新郎并没有采取具体的行动,很快就分开了,对着新娘无可奈克地耸耸肩膀,好像在等待什么。   新娘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瞪了新郎一眼,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就不动了。台下的人见状都不依了,连忙添油加醋又嚷,“亲、亲……”   被这么一催促,新娘有些慌了,跺了下脚,牵着裙子竟然是要下台……   台下人看得不由倒抽口冷气,就连一直觉得事不关己的佟悠都不由紧张了,搞什么鬼呐,新娘不会真的是要走吧?   就在僵持不下的紧张时刻,新郎突然揽住了新娘的腰,倾身亲了下来,新娘开始还有些挣扎,但不知道是看挣扎没用,还是已经被新郎的缠绵攻势软化,很快变得沉溺其中了。   在这个时候,场中很合适宜地响起了舒缓的提琴奏乐,天花板上的灯也□□控着又亮起了一圈。   佟悠的视野因此变宽,视线掠过一对正走向自己所在的主台的新人,看到了正立在伸展台下的肖恩。   今天的他和往常的随意不同,不仅是正装出席,竟连鬓角和后脑勺的头发都打理得十分服帖,领间系了领结,郑重低调。   佟悠怔了下,不用别人告诉她,单看肖恩的着装,她就已经能猜出他是伴郎之一了。   韩深深早上说是她和陈西泽的一个重要的朋友结婚,请她来救场,时间紧张,她没说是哪个朋友,佟悠不关心所以也没多问。   但此刻看到肖恩,她这才想起借着那变亮许多的灯光,去辨认新郎的面目,果然就是那个男演员。   既然他是肖恩一起长大的重要朋友,那么今天肖恩来当伴郎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是如果是这样,他要来伴郎,为什么没告诉自己呢?   难道是怕她跟来了,像上次在体验会上一样,做出什么不善的举动吗?而这种担扰究竟是怕她受到伤害,还是怕她影响人家的婚礼呢……?   想到这层,佟悠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好笑还是好气了。他对她太没信心了。难道对他来说,自己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肖恩何其敏锐,很快也发现了佟悠。   不过他的反应竟是从未有过的失常,除了表情变得严峻,上身竟也轻微的摇晃了下。站在他旁边的陈西泽察觉,象征性地扶了他一下,然后像是问了声:怎么了?   肖恩没有反应,陈西泽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朝佟悠看过来,也是明显怔住。   佟悠这下更不开心了,她在心里冷笑,她又不是新郎来闹场的前女友,怎么这一个两个跟见了鬼似的?   新郎、新娘已经走上了台,三位伴郎也跟了上来。   看到也是伴郎之一的肖恩,韩深深有点傻眼,很快转头去看佟悠,发现她盯着肖恩的眼神很不悦,而肖恩却似没看到佟悠似的,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和平常参见过的婚礼不太一样,似乎是新郎有意布置交待过的,除了深情款款的宣读对彼此的誓言,回顾他们的恋爱过程,播放了一些回忆性质的照片和录像以外,并没有太多捉弄的环节……   其中在放录像的时候,佟悠注意到,肖恩偏着头,神色凝重的跟陈西泽说了些什么,然后陈西泽对他点了点头,先是到司仪那里交待了句什么,又去和新郎说话。   新郎听了,脸上流露诧异表情,然后向伴娘这里看了眼。   佟悠不知道他在看哪一位,但直觉告诉她,应该是自己。猜想一定是肖恩布置了什么,而且一定和她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就很难猜到了。   VCR放完后,司仪请新娘的父母,还有新郎的母亲上台讲话。   三位长辈说话时,在佟悠身边的韩深深看她情绪明显不对,却还刻意维持笑脸的样子,有些歉意,于是悄声附在好友耳朵上,开玩笑帮她放松,“现在看这节奏,该不会是回家你要跟你家肖帅掀桌吧?”   “深深,肖恩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她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这样低声喃了句。   ☆、第17章   新人去换衣服的空档,台上的活动就主要集中到了伴郎和伴娘身上。这是很多婚礼的惯例,加之这次没有整蛊新人的环节,来宾都很不尽兴,伴郎伴娘更是在所难逃。   肖恩是首席伴郎,和新娘的一位叫舒莲的好友,结成一组,韩深深自然是和陈西泽一组,剩下佟悠就只好和一个叫宋谦的年轻人为一组。   司仪宣布游戏规则,说是一个很常见的“你比我猜”的游戏,男生按照女生身后屏幕的信息,用动作或语言说出相关信息,不能提到目标词语,以女生猜对为准,最后哪一组说对的多就算获胜。   和肖恩配合的舒莲心思灵巧,尽管肖恩总是说得言简意赅,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配合,但舒莲总能一击即中,看得台下的观众连声叫好。   到了第二组的陈西泽和韩深深,按理说他们是三组中唯一互相认识的,最默契才对,但可能他们都太想赢了,反而总碰钉子,到最后,比上一组还少猜对了好几个。   最后是第三组,宋谦和佟悠。   “去,怎么到我们这么难!”宋谦盯着屏幕上的“鹣鲽情深”四个字,简直快哭了,勉强向佟悠形容,“前两个字是一种鸟,后两个字是形容两个人非常恩爱。”   “比翼双飞?”佟悠说完,下意识看了肖恩一眼,而他并没看自己。   “接近!”宋谦激动地自击掌,“比翼鸟还叫什么?”   佟悠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算了,过吧!”真的太难了!   司仪笑着提醒他,“只有三次过的机会哦。”   宋谦点点头,开始继续努力。   可他毕竟在中国生活的时间短,某些诘屈聱牙的词语出于兴趣查过,但相对简单的反而不知道意思,闹得背后操作的人给他有意放水,却一点帮助都没有。   开始,佟悠还尽力而为,但她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情,到后来也力不从心了。   比赛结束,司仪宣布的结果毫无悬念——佟悠和宋谦猜对的最少,自然是轮到他们受到惩罚。   “惩罚就是——请这位宋先生抱着佟小姐做十个深蹲。”司仪笑着说。   佟悠和宋谦都怔了下,没想到会是这个惩罚。大家都是现代人,不至于说像古代遵守什么男女不得有肌肤之亲的规定,但问题是佟悠今天的裙子非常短,如果男生抱着她做深蹲的话,那她的裙子必然会往上跑,就算万幸不走光,却也是很尴尬的事。   “那个,佟小姐今天不舒服,我看就算了吧。”宋谦抢过司仪的话筒,颇显为难地说。   佟悠扶额,心想你编理由也不编个自己身上的,出力的也不是我,你说我不舒服,肯定没用啊。   宋谦也很快意识到不妥了,但话也收不回来了,被下面的人哄得没办法,宋谦难办地侧头过来问佟悠意思,佟悠看是逃不过了,就点了点头。   “我会小心的。”宋谦把话筒递还司仪,降低重心正要抱佟悠,不料扑了个空,本该出现在他怀里的人倏地不翼而飞了。   肖恩没有犹豫,把人牵到自己这边,紧接着就抱起了佟悠。十个深蹲做完,几乎就是眨了几眼的功夫,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台下安静了一段时间,骤然响起如雷的掌声,弄得佟悠被放下来时尴尬得要命。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肖恩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面无异色。   站在一旁的韩深深收回羡慕的目光,不由去看站在旁边的陈西泽,发现他也在不紧不慢地鼓掌,嘴角带笑,眸中流露的居然是感慨。   所有环节结束后,佟悠就被韩深深带到室内泳池旁的桌台坐下休息。   韩深深管侍者要了杯红酒,递给她说:“你家肖恩刚才也太男人了。悠悠,我说你可别再摆这怨妇表情了,小心你家肖恩看腻了,跟刚才台下那些看他看的眼都直了的小姑娘跑了。”   “呵呵。”佟悠呷了口红酒,液体萦在舌尖,酸涩难言,“爱跟谁跑跟谁跑。”   韩深深还想再劝,但看肖恩已经向这边走来,慧心笑了下,说:“算了,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好好谈谈吧。”然后端着酒杯去了别处。   玻璃顶棚上撒下的黄色射光和身侧水池泛着的蓝色水光,交错辉映,映得他们面目都有些不太真实。肖恩长身玉立,身体微僵反显挺拔,而佟悠则抬着头仰望他,长长的细纱逶迤在她的身后,纤细肢体曼妙如凌波的仙。   她以为他走过来,就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又或者说几句好听的话来缓解她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上来直接就拉住了她,是要带她离开这里。   佟悠一把甩开他,因为他们是在人流较少的泳池边,虽然她动作不小,却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视线。   “先跟我回去再说。”他终于缓和了些,但语气里的不容置喙丝毫不减。   “你现在最好就解释……”她气得尾音发抖,“我很拿不出手?还是上次我在黎舒荃和徐佑面前给你丢脸了,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   “不是这样,佟悠,”肖恩捉住她的手腕,紧紧地,“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那你告诉我实情是什么?”她看到他唇深抿,根本没有要说明的意思,心底一阵阵发寒,“说不出是吧?那你好好编个理由吧,最好是一次就能让我相信的那种。”   肖恩手上打滑,没牵住她,被佟悠趁机抽出来,她转身就走,他刚想伸手去捉,却感到背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   卷发红唇的艳丽女子,微笑着肖恩打招呼, “Hi,好久不见。”   肖恩看清来人,脸迅速白了几重,“海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那什么表情……”谢海蕊听他这么说,不乐意了,他们从去年见过一次后就再没见过,看见他站这里,特意走来打招呼,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受欢迎,“喂喂,我可不是来搅局的,我是来真心祝福新人的。你干嘛非得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行光哥?”   谢海蕊最后一声为了表达不满,是有意提高了声线叫出来了,肖恩感到脑后神经狠狠抽搐了一下,时间仿佛都停滞了,怔了片刻,才想到转身,不料却听见“嘭”的一声脆响,大幅的红色和银色如泼彩般在他眼前炸开,像是被猝然引爆的炸药。   五六步外,佟悠被一个侍者撞到了,玻璃撒了满地,红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而且不知道是被撞疼了还是被玻璃扎到,他竟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如果是平时,肖恩已经冲上去了,可是这时他的鞋底像是黏在地上,不仅无法移动,头上还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你没事吧?小姐。”离得很近的谢海蕊反应过来,迅速冲过来询问佟悠的情况,可佟悠却只是蹲在那里,头埋在膝盖里,不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好像她本就是一具无知无觉的雕像。   “对,对不起……我明明……我……”侍者惊魂甫定,看佟悠的样子,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声音都发虚,“小姐,我扶你……去检查下吧。”   ……   很快,人围上了一小圈,局面持续僵持着的时候,有人拨开了围得密集的人群,强势拽住了她的胳膊,惊得旁边人不由纷纷抬头,欲看清来人是哪个,可却没有谁注意到——他的胳膊其实在发抖。   “起来——”肖恩声音低哑地几乎快要失声。   佟悠听出来是他,竟然疯狂地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不理我了!”   听她这么说,那扼住他心脏的力量总算松了,“我怎么会……不理你嗯?”喉头哽咽,鼻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声音滞涩得厉害,双臂却抱她抱得更紧。   她一抽抽地伏在他怀里,抽泣着嗫嚅:“那你为什么这么半天才过来?”   他被问得一缄,调整了下情绪,挪唇,“别胡思乱想。你伤到没?我们先去旁边检查下,乖——”   “我的小腿好像被扎到了。”佟悠直起身子,看见旁边一张张大脸小脸,脸色黯了黯,“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我们回家。”      ☆、第18章   谢海蕊看不清状况,还想上前再问,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陈西泽拽住了,她不解地看回他,对方也只是对她默默地摇头。   “好像又是一段与我不干的故事。”她疑问的眼神慢慢化开,微笑着放弃了之前的打算。   走出空中花园的主体部分,日光和灯光都变得稀疏,泠泠的冰蓝色光撒在曲径两侧不合时令的茂盛绿植上,映得它们如同有了生命的魅灵,似乎马上就要扑下来。   佟悠的裙子还湿着,浑身发冷,还好从肖恩手掌传递过来的温热,总是源源不断地,带给她一些安慰。   眼看就要走到入口处,忽然听见几声咳嗽,不大的声音,但是她悚然受惊地止住脚步,回头看见有一老一少站在他们身后。   视线自动调整了下,佟悠看清年轻的人正是今天的新郎顾惟野,而年长的,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不过很面善,两鬓的银发衬着炯炯的练达眼神,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佟小姐。“老者说。   佟悠嘴唇抿了下,下意识地仰头看立在自己身侧的肖恩,但他太高,以她的角度看到的只是他隐在浓稠墨色中模糊脸庞。   “不知道……您是?”她询问出声的时候,感觉肖恩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很轻微,她还以为是他不许可,不过下一瞬间,牵着自己的手却已然松开,佟悠发现肖恩竟朝门口那里回了下头。   “我是……他的父亲。”老者手抬起指了下肖恩,强调自己的身份。   这对父子也许长得并不很像,但身上那种凌然气质如出一辙,也就不容佟悠不信。   “我们走吧。”肖恩在被什么事影响后,这么对佟悠说了一句,很突兀,此外在他父亲在场的这个时候讲出来,也很无礼。   佟悠的反应却更意外,在肖恩后腰拍了下,好像早就打算好似的,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直接看向老者,“那伯父,我们去那边说吧。”   “爸,您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当佟悠和自己相间两步之遥时,肖恩终于对老者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者微不可见得向他点了点头,负手先行了半步,佟悠亦步亦趋跟上去,被酒液沾湿的薄纱像蛇蜕缠在她腿上,曲折蜿蜒,这样狼狈,可从她挺直的背上寻不出慌乱,简直与刚才那个因受了惊而变得不安的她判若两人。   只不过这样镇定的背影落在肖恩眼中,头皮一阵阵的凉麻。   自她出现在婚礼上,他就料想过这样一个局面,碰到刚刚的意外,以为可以幸免了,但到底还是这样了。   顾惟野站到肖恩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不知道从哪摸出一盒烟,嘴角撇出道弧,“来一根?”   “你不是戒烟了吗?”肖恩没有拒绝,摸出打火机点燃,看着橘红光亮于指尖明灭。   “只是特地拿给你的。”顾惟野抽空看了眼肖恩适才关注的出口位置,却什么都没发现,所以只当是他过往职业留下的积习,很快就没打紧得收回神色,顿了顿说:“奶奶去世后,顾家几乎算不上一个家,你不是不清楚,大伯反对你和她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   “是又怎么样?”许久,肖恩才苦涩一笑,对着旁边的垃圾桶弹了弹烟灰,“我不在乎。就想和她这么过一辈子。”   “哥,你这可是当局者迷。”顾惟野说。   “你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肖恩一向不吃亏,当即噎了回去。   顾惟野怔然失笑,知道再劝也是做无用功,索性收声。   .   雾霾的关系,下午两点钟,城市的天空晦暗阴沉。   他们一进家门,肖恩就把灯开开了,佟悠没说什么话,直接就往楼上走。   “你干什么去?”   “洗澡、换衣服呀。”比起在空中花园的时候,佟悠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反而倒过来说他,“你怎么紧张兮兮的?”   能不紧张么,他在车里一直等到她谈完出来,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心里却做了不下百十种设想。   可是都没应验。   佟悠和他父亲谈完回来,一切如常,甚至比和他分开时还要好。只是说累了,想要回家,于是他便义无返顾地载她回来了。   路上她向他原封不动的转达了他父亲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他父亲告诉她,一直没有出现是身体出现了问题,也表达了他对他们确实不大看好的意思,不过却强调——只要他们两个确认彼此是想要的伴侣,那他作为长辈并不会反对。   可以就直接说可以,反对也一定会直接说反对,也许不会给出肯定或否定的具体的理由,但绝对不会为此兜圈子,简单明确的表述方式是肖恩所熟悉的,所以他并不认为佟悠为了安他的心而修改了他父亲的话。   遥看着她上楼的背影,他终于长长呼出口气,或许真的是他多心了吧。   肖恩也去洗了个澡,这点习惯,他和佟悠倒是出奇的一致。只要出门回来,都要先洗好澡再去进行其他的事情。   当他推开浴室的门,转过走廊,就看见她趴在自己床上看书。   佟悠已经换了件白色毛衣和一条灰色的长呢裙,头发半干,大部分撒在背上,有几缕垂在床上,洇湿了白色床单。   “我在看你的书。”她摇摇手里墨绿色封皮的书,抬眸对他露出个粲然的笑。   肖恩点下头,走进看清封面的内容,眉心不禁皱了下,“怎么这一本?我再给你找一本。”   这是他前不久误买的一本书,内容并不好,借着赏析诗词的名义,写的却多是古人的八卦野史,多没经过考证,他没翻两下就扔进书柜了,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会翻出这一本来看。   “没关系,我随便翻翻。”她把书签放进去,阖上书,放在旁边,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抚了下她后脑的发,抬眼看到她半只小腿探到裙子外面,露出少少一点凝固的痕迹,问:“腿真的没关系了?”   当时她的反应确实有些过了,现听他问,佟悠挺不好意思地说:“当时真挺疼的,谁知道就是这样而已。”   肖恩坐到床的另一侧,把她裙子往上推了少许,撑起她的腿窝细看她腿肚子的伤口,不悦道:“听这意思,你还不乐意了,还想再受重点伤?”   佟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拍开,没好气地说:“是、是,最好血流不止。”顿了顿,噗嗤笑了,“不过真那样,你是不是得杀了那个端酒的人?”   “你说呢?”他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手臂别在身后,靠到床背上,并顺手把他揽过来。   佟悠小猫一样伏在他怀里,手指不太规律地点着他肩膀上的某个位置,“唉,其实这也怪不着人家,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   他低眉望了一阵她头顶那对双发旋,半天后说:“那下次要小心。”   这天晚上他们是出去吃的,在一家消费不低的餐厅吃的西餐。   佟悠很不习惯用刀叉,上餐后,忍不住跟他抱怨:“大一上学期,外教就给我们放关于西餐礼仪的纪录片。你知道吗?那是九十年代初拍的东西,发音和现在都不太一样。我是调剂到英语专业的,听力水平根本不行,基本只能看懂百分之十。”她用两只食指在空中交叠,比划了个“十”的形状。   “看得出,你很排斥自己的专业。”肖恩把盘子里的肉全部切成小块,然后和她换了餐盘,“你当初在安徽时候,还骗我说自己听不懂英语……让我告诉你我的中文名字。”   “我让你告诉我中文名字,是觉得有人上来就说英文名字,很……”她停下来,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描述当时的感觉,“很摆谱,感觉对人不够尊重。”   “……”肖恩头微低,额发下显出一片阴翳,低喃:“不过一个名字,你太敏感了。”   “这哪里是敏感,明明很重要的问题。”佟悠莞尔,拿起叉子,开始愉快地享用他的劳动成果。   过了片刻,肖恩从身上掏出一个古旧的木盒子放在桌上,盒盖和盒身是用那种老式的合页连接的,看起来应该有不少年头了。   佟悠拿起来,有些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   佟悠掀开了,从里面取出一只碧翠的镯子,对着灯光处细细打量,禁不住小声惊呼,“这么好的水头,少说价格也在几百万以……”   “价钱不重要。”肖恩拦住她的后话,解释:“既然永远不会变卖,也不用特地去估量它的价值。是我奶奶去世前留下的,本来是一对,除了我这里的,还有一只在我堂弟那里。”   她赏玩了一阵,就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放回了盒子里,肖恩还以为她是不想要,手直接摁到她的手上,“不许说不要。”   “这么值钱,我脑子又没问题,干嘛不要?”佟悠笑嘻嘻地说:“太贵重了,我回去家里要好好收藏起来,等有重大活动时再戴不可以吗?”   “……”      ☆、第19章   出门一趟,回家少不得又是多洗一遍澡,今天一天,他的神经都绷得太紧了,故这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才终于想到少了点什么。   从楼上下来,他问已经披着大披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佟悠:“猫呢?”   “哦,病了,在宠物医院输液。”佟悠专注在电视机里的剧情,答的心不在焉。   “在看什么呢?”他坐到她旁边,看着电视里穿着花花绿绿衣服走来走去的古代人物,有些头晕。   佟悠丢了几枚瓜子壳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神神秘秘地说:“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我智商应该比你高。”   她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强调智商高的口气逗乐了,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肖恩这里,“好了好了,您老人家,除了智商,不管是情商还是身高都比我高行了吧?”   他呵了声,“这还用你说?明明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佟悠噗就乐了,丢掉遥控器,直接上手去摸他的脸,“快,让我看看,上帝到底用什么做的你,自我感觉为什么总这么良好?”   他捉住她顽皮的手,先是亲密而悠缓地亲吻了下手心,随即把它整只贴放在自己的脸上。佟悠很快将另只手也捧上来,咫尺之间,与他对望片刻后,主动亲了过去。   ……   “怎么穿这么少,嗯?”表达的是质问的意思,但是这样无间的时刻,有些像是调情。   厚厚宽宽的披肩本来是能将她整个包裹起来的,但现下这么一动,就有一侧顺着她的肩膀滑了下去,里面,她只穿了条白色的丝绸睡裙,还是夏天的那种。   佟悠注意到,他自盯在自己光溜溜的雪白肩膀后,眼睛就有些挪不开了。   “我性感吗?”她嗤嗤笑着,声音很轻地问他。   他咽了口唾液,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忍了半晌,还是克制而隐忍地推离她。佟悠见这架势,不满的把整只披肩都扯掉了,像捕猎的小狮子般迅速而准确地扑进他的怀里,“再推开我试看看。”她咬牙切齿地威胁他。   “佟悠——”他声音已经很哑了,眸低的光线倏明倏灭,手搭在她背上,又不敢太用力,心里挣扎的手臂都僵掉,挪也不是,不挪也不是。   “冷,我们去上面房间里……”她嘴唇在他耳朵绒毛上循环往复地刮蹭,诱惑的低声强调,“去你的房间。”   .   窗帘没有拉严,第二天清晨,一束光刚好落在他的眼睑上,挣扎了下,他还是睁不开眼睛,翻了个身,想要把昨天折腾了一晚上都不肯消停的小女人再次搂进怀里,却意外扑了空。   “佟悠,过来——”不太甘心,他浅浅地嘟囔着要求,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身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只好睁开了眼睛。   床上,甚至房间里,都没有人。   陡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忍着太阳穴不规律的跳动,跳下床反复大叫她的名字,可是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走近她房间的过程中,他像等待成绩放榜的学生般心情忐忑,而当打开她房间的衣橱,发现少了一半衣服时,他感到被重重地击溃了,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因为床的下陷,有什么东西滑了过来,余光扫到墨绿色的封皮,他发现居然是昨天那本她拿着看的书。   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肖恩看到上面印着的是一首数字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当时说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懒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已凉。三月桃花随流水,二月风筝线儿段。噫!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这首诗相传诗为卓文君所写,他以前也看到过,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没怎么细心留意。   今天大约是她突然不见,他思绪全乱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没想到就逐字逐行得看进去了。   可,从一到万,从万到一,却独独没有“亿”。   他苦笑着想,佟悠,你把书放在这里,难道是想告诉我,你对我已经无意了么?   .   “这是怎么了,我他妈打一上午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徐佑几乎快把他家大门踹开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走进屋里的时候,他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上停着一颗未燃尽的烟,而烟灰缸里另外盛着十来只烟头残骸。   “什么事?”他拿起那只燃的烟却没在抽,直接摁灭了。   徐佑火气稍微下去了一些,抬头往楼上看去,一副有话不方便讲的样子。   “她不在,有什么就直说。”   徐佑倒喝了一口气,额头间的山字纹猝然攥紧了,“行光,老九越狱了!”   “你说什么?”顾行光耳朵嗡了一声,不再像刚才那样的闲散,好像被针扎到一样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徐佑。   “我说,老九越狱了!”徐佑看他终于紧张起来,神色反而安定了,“你也别太紧张,他逃跑时受了很重的伤,而且我们都清楚,他义父的势力两年前就全部瓦解了,以前这个老九就是最不成气候的,现在更没什么可怕的。凭你的实力,不是应付不了。这么着急告诉你,就是想提醒你……”   见顾行光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抽起外套要出门,徐佑赶紧跟上去,在后面想要拽他没拽住,“你这是要上哪啊?”   他顾不得回头,仓促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佟悠今早不见了!”   徐佑跳上顾行光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严,他就已经把车开起来,徐佑低咒了一声,顾行光却好似没听见似的,戴上蓝牙耳机,把手机抛给徐佑让他帮忙拨通电话。    “喂?”陈西泽声音里透着疲倦,显然对顾行光的来电感到意外,也不清楚他身边方不方便,就没有叫出惯常的称呼。   “陈西泽,把你女朋友家的地址告诉我。”   “呃,等等,我倒是很想告诉你。”陈西泽坐在办公室里,正用签字笔尾端敲眼前的文件,“可是我没有女朋友啊。”   “就是那个韩深深。”   “她不是我女朋友。”   顾行光脑后抽了一下,已经没耐性,“你告诉我她的地址。”   “好,我现在就问,然后发给你。是不是佟悠她……?”陈西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声音也不由紧张。   “嗯,她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闻言,不止电话那端的陈西泽,坐在顾行光的旁边的徐佑身体也是一僵。   顾行光其实存有韩深深的电话,但他太清楚佟悠了,她在这里朋友不多,可以去的地方不外乎也就是那几个。   既然裴琦玥现在不在国内,那她很可能是去了韩深深那里。她有意躲着自己,肯定要知会韩深深不要告诉他自己在哪里。他若直接打电话问,不仅得不到答案,还会惊动她离开韩深深家去别处。   不管韩深深和陈西泽是什么关系,至少他能看出韩深深看陈西泽的目光很不一般,那让陈西泽去问无疑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意识到事情严重,在打听到韩深深住处后,陈西泽也未敢停留,几乎是和顾行光他们同时赶到了韩深深家门外。   韩深深正在家里加班,端着刚冲泡好的咖啡,顶着一窝乱发,打开门看见三尊男神驾到,差点吐血,“你们……你们……,欸,怎么私闯民宅啊?”   等不到她说完,顾行光已经冲了进来,把她家从卧室到客厅再到洗手间,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连衣橱和床底下都未放过。   韩深深多么庆幸自己的内衣都是收纳在防潮箱里的,不然……真是要命了……   “行光,你别翻了,人不在这里!”徐佑从后面抱住他,“你别冲动,你赶紧想想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会不会是回她父母家了?”   顾行光苦意满脸,沉吟了一阵,突然眼睛睁得很大,想到什么似的道:“机场!她父母不在国内!”   陈西泽还没反应过来,顾行光已经跟徐佑蹿得没影了,他还想跟上去,却感觉衬衣袖子被人捉得紧紧的。   韩深深环视自己在两分钟之内被人弄得凌乱不堪的家,苦大仇深地看着陈西泽,说:“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肖恩,”他指了指空荡荡的门口,撇了下嘴,“我听见那个陌生的男人叫他行光,该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   佟悠从机场大巴上跳下来,把自己不沉的箱子取出来,托着往里走。   在温泉时候,她曾经和裴琦玥说,肖恩如果是顾行光的话,她会离开。可是事情真的变成这样了,她却发现自己还是会不舍得。   不舍,并不是知道了他是自己想念了五年多的人,只是因为她不舍的就是纯粹的他,不管他是顾行光还是肖恩。   机场大厅正前方的大屏幕里,正在循环播放某家知名整形医院的广告,前后对比的女人面目让人叹为观止。   她想起曾在网上看的到那一盒子削掉的骸骨,想,人们为美丽付出的代价让人触目惊心……可是顾行光改变自己的容貌甚至还有声音,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单纯是为了躲开她,那五年后,他为什么又千方百计的回到她身边?        ☆、第20章   昨天突然出现的女人叫他的那声“行光哥”,她听得清清楚楚。佟悠真的很难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感受有多复杂,若不是激动的所有血液都往脑袋冲,她也不会头晕转向撞到那个经过的侍者。   佟悠不太明白,如果他爱她,那怎么忍心在五年前,以那种方式残忍的同她分离?如果他不爱她,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回到她身边?     在售票台,她买了最近一班飞墨尔本的飞机,登机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后。这么无助的当下,她突然很想念她的母亲。也许在这世界上,人人都可能骗她,就连深爱了五年的男人也未曾幸免,但至少她的亲人会是例外。就像昨天顾老在见她时,那么刚直不折的人,竟也帮着自己的儿子圆谎,所期冀的不外乎是子女能够获得幸福。   黎舒荃远远望见佟悠的身影时有些意外,她在美国的一位同学过两天要结婚,她今天是特地乘飞机赶过去参加婚礼的。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上前去打这个招呼时,徐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告诉她,若在机场看到佟悠,务必要拦住她,却没来得及和她说明缘由。   她答应了,但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佟悠了,她想或许自己可以先争取些时间,帮佟悠解开和自己有关的那个心结,再告诉他们佟悠在机场的事。   两年多以前,她和顾行光回来后,各自都有了新的身份,曾经共过生死的朋友,黎舒荃以为自己是知晓他全部的事情。但是上次体验会以后,通过徐佑的解释,她才知道顾行光曾有那样一段微妙的往事。   而另她讶然的是,那个女孩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竟然误会她是他们感情的破坏者。她一向活得高傲清白,没道理甘心一直被人这样误会着,于是黎舒荃略微理了理仪容,不再犹豫,走向佟悠。   机场咖啡厅的服务员亲切询问佟悠要喝什么,她看了眼悬挂在正上方的饮品名目,要了一杯热牛奶。   拿到纸杯,不待回身,就听见身边响起一道熟悉又好听的女音,“我要咖啡。谢谢。”   佟悠转头看黎舒荃时,对方也在看她,黎舒荃面上挂着优雅得宜的笑容说:“佟小姐,介不介意聊两句?”   茶色玻璃窗外有许多托着行礼走来走去的人,男女老少,各色行李箱,在眼前或快或慢的掠过去。   佟悠看了几瞬,将精力集中在对面的女孩身上,“你想和我聊什么?”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好。”黎舒荃顿了顿,“和Sean吵架了?”   “黎小姐,请你开门见山。”佟悠语气不善地说,不是很有耐性。   “我们都是女人,所以我可能比他们男人更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没算错,这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吧?”黎舒荃用汤匙搅拌了几下骨瓷杯里的咖啡。   佟悠想了想,表情淡淡地更正她说:“其实是第四次。第一次我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当时我躺在床上,而你出现在我病房门口,那时候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你没注意到我。”   “那么,你对我的误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黎舒荃摇头笑了笑。   佟悠听她这么说,终于抬眼正视她,“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黎小姐。”   “上次在体验会,你对我那么排斥,难道不正是认为我是曾经破坏你和你当年男朋友的关系的人吗?”   “我当年的男朋友?”她苦涩笑了下,脸上呈现出少许的讥讽。   “我指的是……”黎舒荃看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顾行光。”   “黎小姐,不必再费心配合隐瞒我,我已经都知道了。”佟悠嘴角弯了下,眸底显出些戚戚,“肖恩,就是顾行光。”   “那……你现在是……”黎舒荃忽然恍然——为什么徐佑会让自己拦住佟悠,会不会是她突然得知了真相,和顾行光闹翻了要离开呢?   “这么说吧,黎小姐。”佟悠单手握着温暖的纸杯,浅啜了一口,“我讨厌你,的确是因为当年发现了你是横在我和顾行光的那个人。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既然你能说出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那么你肯定是想起——那个和我所谓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见的?以及,在那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那次对你来说是段很不愉快的回忆,”黎舒荃咬了咬牙,坚持自己的说法,“可是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他,我们……”   佟悠摇摇头,打断她,“那时候,我无意听到了你给他的语音留言,你说你喜欢他,还说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了,想跟他在一起,希望他可以考虑你的心意。黎小姐,这些难道都是我听错了的?”她说起这些前尘往事,竟感到还是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不由黯然垂下眼眸,“当时顾行光在帮我办留学,我开始很抗拒,因为我一去就要好几年,我不想和他分开。不过后来我听到你的留言,又看到你们总是一同进出那家酒吧,我才明白了……”唇边浮出些淡淡凉凉的笑意,“他坚持要送我出国,也许是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在同我说道别。毕竟你这么出色,而我只是一个九流大学的大学生,我样样不如你,黎小姐,那时我对自己真的没有信心。”   黎舒荃有些说不出话了,怪不得当时她在做出那些表示后,顾行光没有半点反应,原来是被这个女孩收到了。没错,在那样不应该的岁月里,她的确过自己的搭档产生过好感。但是她的心意在完全得不到对方的半点回应后,很快便湮没在复杂而危险的形势中了。   佟悠见她不语,兀自继续说道:“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去那家你们经常去的酒吧找你。然后你的朋友认为我是挑事的,想要教训我,幸好顾行光及时跟过来了。他刚把我赶出酒吧,酒吧就因为突发性的爆炸引起了严重火灾。”她捏着纸杯杯壁的纤细五指,不由加深了力气,牛奶因受到空气挤压,从上面漫出来,淌在手背上,佟悠浑然未觉,过了好久,说:“我去医院找过你,你却不见了。我疯了一样打听你的消息,可你在顾行光电话里的名字是化名不是真名,我只大概记得你的样子,根本就无从找起。后来,那间收治火灾受伤者的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当我是疯了,就连保安一见到我也要哄我出去……”   “你找我……是为了问顾行光的事?”黎舒荃声音低下去,那时候他们困在更险恶的局势里,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被无意卷进来的女孩子。   “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不过当初那些对你、对我自己的讨厌,现在也都没有意义了。顾行光他没有死,活得好好的,而且,”佟悠抽出张面纸擦着手,然后站了起来,眼里的万千光埃悉数归于尘土,“他骗了我。”   佟悠走后,黎舒荃于原地坐了好久。   她原本是抱着为她澄清自己的目的走过来的,不想却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个角度的故事。   走出咖啡店,徐佑和顾行光迎面赶来,黎舒荃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个人事情坏事了。最起码的,她应该告诉佟悠当年顾行光没能再出现的理由,然后再由她选择是否要离开……   “我刚才见到她了,应该还没走远,我们分头在附近找找看。”黎舒荃焦急说道。   没人顾得上责备黎舒荃,对顾行光而言,现在事情不仅仅是佟悠会离开自己这么简单,他最担心的是她的安危。害怕她变成老九抱负自己的对象。   佟悠从洗手间里出来,头埋下,用凉水冲了把脸,感觉精神了不少,正要走出洗手间的门口,却突然有人堵了她的路。   被骇了一跳,她想要绕出去,可突然出现的男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男人张嘴了,“那个小姐,我老婆身体不好,刚刚进去好久都没出现,你能不能帮我进去看一下她怎么样了?”男人焦急地恳求她。   佟悠觉得这男的有些古怪,但看他脸上紧张样子,她就心软了,“好,那你稍等一下。”她掉头往里走,然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回头问男人,“你老婆叫什么?我方便叫她的名字。”   “我老婆她叫……淑芬。”   “好……”刚说完这个字,头部就猝然受到了重击,昏厥前,停在眼中的画面是男人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阴险面孔,“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男人狠声骂了句,粗暴地把已经顺着墙壁软倒了佟悠拽到了肩膀上。   ……   佟悠是被脸上的冰凉刺痛感弄醒的,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同时看到了一副倾斜的诡异画面。   她应该还是在机场上,因为下方那个铺着白色大理石的候机大厅是她刚刚走过的,然而眼下,人流不再像刚才一样是比较均匀的分布在大厅中,而是密集聚拢在下面的某一处了。并且他们全都仰头上望,有的人捂着嘴,有的人伸着手指上来,指的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个姿势,谁知道根本就动不了,脖子被人狠狠摁了下,她一吃痛,意识完全清醒了,察觉到自己的头正被人摁在二楼候机厅的扶栏上,借由余光,佟悠看到挟制自己的正是刚刚在女卫门口袭击自己的男人!   他凶狠的目光似要从她脸上挖出个洞,孔状的硬物抵在她的额头上,佟悠心里不由一跳,难道那是一把……枪?   或许因为场面紧张,四周人声始终是喁喁的,没人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佟悠后背腻起一层冷汗,想提示楼上、楼下围观的人,这男人有枪,大家不要围着看热闹了,可是她自身难保,生怕这样的行为会激怒挟持着自己的人,她根本不可能敢大叫提醒。   “有话好好说,我包里有钱,如果……”她尽量维持着语调的冷静,“你觉得少,我可以让我家人再送过来。”   “你哪位家人!?”老九笑得阴测测的,“那让他赶紧送过来,但老子要的不是钱,是命!”   “老九,不许动!”徐佑声音骤然响起,老九的动作果然紧张的一松,佟悠挣扎地想要摆脱,却再次被他狠狠摁到怀里,为了方便动作,老九这回把枪眼挪到了她的颈动脉上。   老九似乎对出现的徐佑不太满意,扫了他几眼后说,阴鸷冷肖地喝了句,“叫姓顾的来!”   徐佑双手端着手枪指着老九,“你逃不掉的老九!现在何苦再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她才不是无辜的人,她是姓顾的女人,你别骗我,我都知道!”老九嘿嘿笑起来,挺憨的笑容,佟悠听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自从逃出来,就没打算再活!你们处心积虑耗了这么多年时间把我们全端了,所有人都死了,就我老九凭白捡了个条烂命,我老九活得没意思呵!”   佟悠对顾行光身上的气息熟悉而敏感,是以当顾行光从侧后方偷偷靠近时,她立即察觉了,她的余光里,顾行光似是跟她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发出声音,佟悠看懂她是要救自己,担心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这个老九他手里有枪啊,目的就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他这不是赶着送死?!   徐佑和顾行光似乎在出现前就确定了某种战术,在顾行光一点点靠近的当儿,徐佑故意分散老九的注意力,“你干爹死之前其实特意留下句话,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老九自然不信徐佑,但对方提到他最在乎的干爹,佟悠还是感到他缚着自己的胳膊轻轻颤了下,“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们,那时候恨不得一枪毙了他老人家,哪会留功夫给我干爹说话!”   “是真的,他背后还牵扯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事关重大,我们不可能像你们这些舔刀口的亡命之徒一样随意杀人!”   “那你说说,我干爹有什么话给我?”不论真假,老九想,反正总也不差这一两句话的时间。   徐佑停顿片刻,启唇道:“他说……”   顾行光从后面一下子扑了过来,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抢那把枪,老九惊恐中开了一枪,子弹似就从他指尖穿了过去。   佟悠被冲过来的徐佑,护到了一边去,顾行光见她安全了,立刻无所顾忌和老九抱着摔倒了地上,老九还想对顾行光开枪,手一偏,子弹蹭着顾行光的额头打在了扶栏的玻璃上,楼上楼下围观人群听到枪声,受惊后再没看热闹的勇气,全部四散逃开。   ☆、第21章   在他们搏斗时,佟悠疯了似的想要冲上前去,徐佑暗骂了声,下狠心在她后颈位置狠狠敲了下,把她砸晕了。   .   佟悠醒过来时,天已经黑透,她立时就想起来发生了什么,着急得去拔输液的管子,以至于血液回流,不过她完全顾不得,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守着她的韩深深被吓了一跳,急忙从后面抱住她,“佟悠,你发高烧,乱走乱动,当心晕倒。”   不知道是被她说的还是怎样,佟悠眼前真的有点冒金星,“深深,我没关系,他呢?”   “谁啊?”韩深深过了两秒钟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他,他不在这里……”   佟悠手攫在门框上,眼泪霎时像决堤江水般涌出眼眶,“他是不是……是不是……”   “你别瞎想了,先过来休息一下。”   “你就实话告诉我吧!我撑得住,但这次谁都别想再骗我……”嘴上说撑得住,但她的腿实际上已经软得不像话,身体里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臂上,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一个念头,是他到底是生还是死。   “不骗,不骗,谁骗你我也不会骗你啊。”韩深深把软绵绵的佟悠往床边拖,“你别这样好不好,听我说,你是发烧,他是手伤,症状不一样,他在楼上病房治疗呢。”   佟悠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总算呼了出来,“那他没事?”   韩深深摇摇头,“有没有事不好说,但肯定是死不了?他连昏都没昏一下,倒是你发个烧就这样了,我看倒是你严重点。”   知道他没事,佟悠对韩深深的喋喋不休一概忽略过去,她说:“我想去看看他。”   韩深深叹了口气,“那好吧,看来不让你去见上一面,你是不会死心的。”   肖恩病房内的仪器的确比她多一点,佟悠就站在门口,看见他躺在床上,也在输液,包扎好的手放在被子外边,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他眼睛紧阖着,唇深抿,不清楚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息。   “我们走吧。”佟悠转过身,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思。   韩深深:“不进去看看他吗?你刚才那么紧张来着……”   “不用了,他没关系就好了。”佟悠适才脸上的激动和紧张,已经被疲惫所代替,她眼睛垂着,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韩深深不置可否,但是她的确也需要休息,佟悠如果想要离开,她也是赞同的。毕竟来日方长,她和顾行光之间的心结就慢慢解开吧。   半夜,守在佟悠身边的韩深深被人拍醒时,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顾行光,她忍住没叫出声。   “你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她。”他说。   “你的伤没问题吧?”韩深深眼睛扫了眼他受伤的手,“要不还是我……”   “没关系的,已经处理过了,不要紧。”顾行光说着坐在她床边,见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帮佟悠拉被子,韩深深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拿起自己的包,蹑手蹑脚走出去带上门。   在顾行光的印象里,佟悠从来算不是一只小绵羊,不见得有多么复杂的心机,但是戒心很重。对陌生人又不是自来熟的类型,在面对一件事时,自尊心特别强,很多事情明明很介意,又拉不下脸说出自己的介怀。会对你用真心,但却反感你过分关注她。一句话说来,佟悠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一个人。   而这一点,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如今,始终未曾改变。   感到熟悉的轮廓抚上自己的脸的时候,佟悠醒了,她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边带,“你没事了吧?”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摇头,她又问:“你现在,是想让我叫你顾行光呢?还是肖恩?”   “随你。”他最怕看到她那种看起来轻飘飘实则很有实质的眼神,那是类似于小兽被同伴出卖后,才会有的质疑和挑衅并存的眼神。   上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是在酒吧发生爆炸前,当时她就是这么不信任地看着自己的。   佟悠坐了起来,顾行光在她身后放了枕头,以让她靠得舒服点。   “虽然过了这么久了,”她不紧不慢地说,“但那件事毕竟是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看在这点上,你是不是,不,是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顾行光紧握着她的手,似乎很怕她一念不顺会有什么激动的反应,他停顿片刻说:“这件事很长,乖,你先好好休息,等以后……”   佟悠笑了下,并竭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我要听完了,才能确定我们还有没有以后。”   他眼中顷刻如结冰棱,但还是松开她,酝酿了一些时候,拧眉说:“我的家庭背景有些特殊,我的父亲没有结过婚,我是他和我母亲的非婚生子。尽管是这样,母亲去世后,我依然在顾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过等到我大学毕业后,我从一些特殊的渠道,得知我母亲原来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死于非命。”他说到这里顿住,调整情绪后继续说道:“我找过我父亲询问,但是他不想让我牵涉进来,提供给我的信息很少,于是我执意单方面介入那个组织,想要调查出母亲的真实死因。我父亲知道非常生气,想阻止,然而上面竟然已经知道我比他们派去的任何一个卧底都要深入,于是承认了我做的事情,并且开始给我提供援助,支持我的活动。我父亲显然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我们的父子关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恶化的。”   通过机场的枪击事件,佟悠已经想到事情会有多不寻常,现在听他这么说,替他的母亲感到惋惜外,她没有表现的很吃惊,“那你为什么会去我们学校代课?”   “那次并没有别的目的,你们当时那个老师的确是我的大学同学,恳请我帮忙,我想既然对我本身做的事情没有影响,就答应了她。”他目光沉下,回忆了一下,说:“不过没想到的是会因此认识了你。我身负父亲的反对刚刚去到那个边境小城时,不过是不经世事的年轻人,虽然几年时间,我逐渐成熟,但随之成长的还有内心的孤独。佟悠,你很不同,我发现你对人总是怀着敌意,很难产生信任感,这反而让我觉得安全。我愚蠢的认为我们即使有所接触,我们之间也不会产生感情。”他苦笑沉默了一会儿,叹息,“可是我当时的分析并不透彻,我会产生靠近你的想法,那也意味着我开始对你有好感了。”   “你认为我不会喜欢上你;也对自己的自制力有信心;明知自己没有爱人的资格却去爱了。这些都不是不能理解的,毕竟人的情感难以控制。可是黎舒荃是怎么回事?你那时候坚持送我出国是因为她……?”   “你误会了。黎舒荃是上面配给我的搭档,我们以情侣身份出现在那个组织里,是因为我需要她这样一个“弱点”存在,那个组织里的人才会更信任我,觉得我是可以控制的。”   “是这样吗?你把她当成搭档,那她呢?”佟悠脖子发梗,头不自禁昂起来,“我亲耳听见她在电话里说喜欢你,说想要和你在一起。”   肖恩有些不解跟诧异,不过这些情绪很快被他惶惶的笑容掩盖,他说:“如果我真的喜欢她,你认为以我的性格,还能放心让她继续做我的搭档吗?我送你出国,不是为了支开你,是为了能让你去一个更为安全的环境生活。”   “好,就算你对她没什么,但是无可否认,顾行光,你处于那种危险的境地却要送走我,难道不是做了诀别的打算?”这和你爱上别人要抛弃我的最终结果根本就是一样的……   佟悠眼里泪光熠熠,见他不语,跳过了上面的话题,“那酒吧的爆炸呢?你没死还整容了,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树大根深的组织,表面上以从缅甸进出口宝石为幌子,其实做的却是走私毒品的勾当。通过调查,我得知我母亲原来就是那个组织的人,但她因为爱上了我父亲,向他提供线索,被组织上层发现后处决……我在里面匍匐了几年,以为很接近核心了,却发现根本没这么简单。   而那时候因为我们的关系,和我接头的几个组织里的骨干,也就是那次在酒吧里欺负你的几个人,发现我和黎舒荃的关系是假的,他们已经怀疑上我了,这就意味着——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佟悠听得倒抽一口气,想起那几个人她至今心有余悸,确实不是普通的混混打扮,穿的很像是出入正规公司的白领,可冰冷凶狠的眼神让人看而生畏。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顾行光在酒吧找到自己时,是怎么跟那几个人说的了,但那几个人眼里当时流露出的质疑,她还有印象。   当时不待他们细问,顾行光就把她推出了酒吧,让她在外面等他出来,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我想要为母亲报仇,更不甘心自己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你出去后,便想要黎舒荃配合我解决他们,可是总要有个理由来解释他们的消失。于是我们在酒吧的卫生间制造了那起爆炸案,又趁着火势最终烧起来前,把酒吧的客人赶到了门口。之后我凭着对组织的了解,经过整容,再次以新的身份混了进去。”三言两语的描述难以详述出其中曲折,顾行光有些艰难地说:“直到两年前,事情彻底平息后,我本无意再去打扰你的生活。可是辗转从你那个朋友韩深深那里得到你的消息,我才知道你这几年过的并不好……”   “你觉得我很可怜,想要补偿我,于是用新的身份回到我身边?”   “我的愧疚是真的,但那不是觉得你可怜,是我根本见不得你过得不好,你懂吗?”   夜风打在没有关严的窗户上,发出簌簌息息的响声,事情说到这里,也算真相大白了。   这一次,终于是她亲耳听他说出来,而不是自己神经兮兮的猜测,或者听别人语重心长的规劝和分析,佟悠心底有久违的舒畅感。   淡淡笑了下,经过片刻的沉默,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顾行光,如果我是你,可能我也会像你当年那么做,不管是为你故世的母亲或者是为了当时作为恋人的我,你都尽可能自己承担了能承担的一切。”她趴到他的怀里,有些用力,像是要一次性的把此后一生他能给的温暖都汲取过来,“你的所有决定,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你固执己见做了以为对我们最好的决定,可我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感激你,因为我那时候,最渴望的,只是能和你在一起。   ☆、尾声   两天后,当顾行光来到医院抱饭团的时候,它喵呜、喵呜地对着他叫了好半天,看起来是对自己被无缘无故丢在这里这么多天,表示抗议。   他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反应,把它抱出医院,直接丢到了空空的汽车副驾上。猫咪却不太适应这样空旷的座位,嗅来嗅去,好像在找寻着什么。   他看到眼神柔软少许,若有似无的声音,对它说了声,“别找了,她走了。”   可饭团哪里听得懂人话,仅对着他叫了两声,就再次弯下小脖子,孜孜不倦地寻觅起来。   .   佟悠离开后,顾行光的生活照常紧凑。   除了偶尔抽空看他父亲一次,其他但凡有点时间,也就是独自在家看书、睡觉、逗猫,标准的宅男模式。   关于这点,就连从去年起不要命扑在工作上的陈西泽,也笑话了好几回,说这恋失得有点忒大发了,连兄弟十天半个月攒得局也不出席,实在不给面子到了极点。而顾行光对他的这些言辞只是一概不理。   隔日来清理房间的钟点工阿姨,似乎也看出了点端倪,佟悠房间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东西一概没挪过位置,甚至就连她临走前在被子上弄出的褶皱,随意丢在床上的书,及桌上角度摆歪掉的贝壳……一率都小心地保持着原样。   以至顾行光每次走进她房间的,总感觉她其实从未离开,只是去上班了,或者去朋友那里小住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可他日复一日的等着等着,却没再见过她出现在房间里。   时间允许的时候,他开始选择坐公车、地铁去上班。因为觉得在人多的地方,总能心安一些,不过也不尽是,比如每次听到车上的人谈笑或者吵架,他感到自己周身仿佛罩着层膜,和这些人之间距离明明不远,却又着实不在一个世界里。   不过后来,在过了几个月单身的生活以后,顾行光渐渐摸索总结出条规律,那就是不能让自己太舒服。因为人一闲适起来,不自觉就会伤春悲秋地追忆往事。   三十多度的闷热夏夜,他选择把窗户关得严严的,不让空气流通,更不开空调,然而,这种沦肌浃髓的感受委实不够美妙,而且很快也就不奏效了。   这天他关了灯,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索性换了衣服开车去临近的影厅看通宵电影。听着前后情侣座发出的靡靡的暧昧响动,他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后,丧气走出了放映厅。   车被扔在了停车场那里,他没走过去开,而是选择沿着马路,步履缓慢地走回家。   有意绕了很大一圈,途中经过一个学校,当看到操场外的高高铁栏上攀爬了一层茂盛的牵牛枝叶,顾行光停住了脚步。   对着牵牛藤怅然抽烟时,他不经意地想起——佟悠不告而别去机场那天,他从那本书里看到的那首文君的诗,笼统回忆了下内容,他忽然笑了。   等步行回到家,他竟感到久违的精疲力尽,力竭到连支付给洁癖去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倒到床上睡了过去。   “唰”一声刺耳的声音后,夏日的炫目日光没头没脑地撒了他满脸,顾行光下意识地抬肘去挡,却被一个轻巧的力量拉了下去,他眯起了眼睛,瞧到一颗栗黄色的蘑菇头在眼前晃后,无力的又闭上了,“对不起,让我再睡一会儿。”   “睡你妹,你知道现几点了吗?”声音暴躁没耐性。   他敷衍地问了句,“几点了?”对答案并不感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实在不想再被骚扰好梦。   “下午两点半!”   “哦,还早……”呓语声未落,后腰就挨一脚,顾行光终于不耐烦,不待作怪的力量退回去,回身很有技巧的一拽,轻而易举使对方落进自己怀中。   他额头与之相抵着,迷迷糊糊却一本正经地强调,“说过了,要再睡一会儿的。”   刚看他睡不醒的模样,佟悠还以为没什么杀伤力,才放心上脚踹的,可到底是想的简单了,要知道睡着的老虎也是老虎啊!   她边默默在心里泪流,边试图甩脱他锁得过于紧的双臂,“顾行光!我警告你呵!你快放开我!”   闻言,他眼睛睁开了一半,表情有点无辜又有点认真,“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佟悠有些暴跳如雷了,“你不刮胡子不洗澡,臭死了,脏死了。”   “你嫌弃我?”他故意拿下巴的青色去剐蹭她的鼻尖。这感觉不难受,反而酥□□痒的,佟悠忍不住要笑出声时,又听他说:“既然嫌弃我,为什么还光天化日跳上我的床?”   好嘛,不仅条理清晰,反诘之余还不忘调戏!   这人,根本就是借睡装疯!   “我……我……明明是你拉我的!”她欲哭无泪,并且觉得自己真是特别冤枉!   她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打了一路腹稿,练习了无数表情动作,就是为这场重逢做准备。   韩深深告诉她,顾行光在她走后过的不太好,所以她设想了无数次,他打开门后,会怎样激动无法自持的送上一个热烈的拥吻,然后对她说很多动听腻人的情话,但是结果呢?   她连摁门铃带砸门,半天没人应,最后只好自己凄凉的用钥匙打开了门,结果一进来,看到一只圆滚滚的肥猫,打从自己眼皮下特别悠闲地溜达过去,佟悠简直都快哭了。   话说当初那只楚楚可怜的萌宠哪去了?而且他这么喂它,万一喂成了脂肪肝怎么办。   看到他的鞋停在门口,她知道他是在家的,于是气喘吁吁冲上楼,结果发现他竟是躺在她房间的床上,还睡得特别香,她心里的期望值顿时跌破表。   说好的男女主角温馨重逢的场面呢?   差评……   她正琢磨着这些,对面的人似乎又不老实了,手抬起来五指穿过她的发,没有得到久违的绵长延续感,十分不喜地质问:“头发呢?”   “在脑袋上啊。”佟悠也是没好气。   “干嘛染成这个颜色?”他松开了她一些,上下打量完她的脑袋,品评道:“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我也是。”她不落下风,觉得打击得不够力度,没好心的去拽他的鼻子,捏他的下巴,“这里,还有这里,是不是一碰就要歪掉了?”   他捉住她的手,“你难道认为我会同意在自己脸上搞嫁接工程?”   “那有什么准!”佟悠摇头晃脑地说,实际却已经分不清曾经的脸和现在的脸有什么区别,似乎眼前的这张面孔,也只是曾经那张被岁月磨砺后应有的样子。   “那……”他声音沙哑下去,捧起她的脸,吻了一下,“欢迎验货。”   佟悠不满地推他,不耐烦说:“你……快去洗澡啦……!”   “你的意思是,洗澡后继续吗?”   “呃,这个……”   “好吧,既然你这么为难,”他煞有介事地表示,“我看还是不要耽搁了,万一洗完澡,你又跑掉了嗯……?”   “嗳,白日宣淫不好吧?”她眼睛眨了几眨试图打商量。   顾行光听了似有同感,沉默思考了几瞬,忽然说了声“好吧。”   佟悠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谁知道这人手一动,居然把被子拉过了他们的头顶……   (完)   ☆、番外:顾惟野/岑晓   2004/8/16 19:27音像店   耐克挎包里的诺基亚QD手机响起时,顾惟野正站在CD架前,试听一张外国组合的专辑。起初是没听见,当身旁的人不约而同看向自己,他自然敏锐察觉了,摘掉耳机,翻出手机来接听。   “喂?”耳机抵在他清瘦好看的下巴上,莫可奈何的呼吸声与耳机中的漏音一同传入听筒,彼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不愉悦,不过口气尚在耐性之中,“没有,我是在音像店……嗯,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但必须在十点之前回宾馆。”   背着双肩书包的短发女孩,从架子上取下一张SHE的新专辑,听到身后青年好听的低音,不由回头望去,胳膊肘撞了自己身旁的同伴,眉飞色舞地轻声说:“岑晓,帅哥……!”   带戴塑料黄发箍的圆脸摘掉头上正戴着的耳机,没听清她说的抬头蹙眉轻轻“啊?”了声。   短发女孩又很小幅度的偷偷指了指自己身后,不敢再发出声音,单以口型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有、帅、哥……“   “谢、海、蕊!”以背影示人的青年突然提高了声音,吓得在旁边正偷偷打量他的两个小姑娘急忙缩回了脑袋。   刺耳的摩托轰鸣声从听筒彼端传来,顾惟野不由把手机拿远,同时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以为高考结束,你就完全自由了。你是跟着我奶奶来S市的。如果你明早不跟我们一起回北京,我奶奶无法和你家人交待还是小事,你的人身安全我们怎么能不顾?”   一旁,岑晓略扶了下头上被耳机弄歪的发卡,迅速拉着满脸花痴的同学回了音像店旁边的书店。   站到多如瀚海的参考书前,岑晓拿出便笺小本,回顾了一遍所有的书名,才开始找老师让买的新学期要用的参考书。   她眼神不是很好,寻了好半天,才看到一册枚红色书脊的好像是自己要找的,一边费力踮脚去够书,一边跟同伴说:“月月,你还是安分点。我们开学后可就升初三了。你不还是说叔叔阿姨指望你上一中呢……”   一片朦胧的蓝色短暂在她视线里划过,然后那本她够不到的书就停在了眼前。   “谢谢”岑晓顾不得抬眸去看一眼帮自己的人,赶忙接过书,一看书封,却失望发现不是那本想要的,“那个我看错了,这不是我想找的。你……能不能帮我放回原处?”她转头才看清楚,帮自己取书的居然是——刚刚他们偷偷瞄的那个青年……   顾惟野将书接过来,没有不耐烦,仅帮她塞回到远处,不待她那声谢谢说出口,表情澹然地走开了。   看着他一手扶着包,一手拿着本书封做旧的书到款台结账。岑晓终于魂兮归位。   可四下看了一圈,她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同伴乔月了。   信手拿起身边的一本书,岑晓想,刚才那个帅哥应该和她们是前后脚进来的书店。心不在焉如乔月,挑不进去参考书,但帅哥来了肯定是挪不动脚的吧?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呢?   ——   “那个,那个……”暗橘黄色的书店门头灯里,岑晓拽住了顾惟野的衬衣袖子。不过她话还来不及说完整,自己的衣领竟也被人提起。   “姑娘,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偷书啊?”说话的是刚才坐在款台后看报纸的老大伯,因为忙着跑出来捉人,此时说话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岑晓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居然拿着一本书,而迟了好几拍的报警声同时嗡嗡响起,有一对打从门口经过的小情侣向她投来异样眼光。   她惊得手上力气一松,书差点掉到台阶下的积水里。幸好旁边的顾惟野眼疾手快把书接了过去,那动作自然的仿佛这是他们彼此知晓的交托一样。   “窃书不算偷,老板。” 他隽澈的声音这时响起。   岑晓微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自己莽撞地阻碍了去路的青年,居然还肯为自己说话?   在顾惟野的从中调停下,老板最终没再计较,接过书,白了岑晓一眼,折身回了店。   “你还不打算放开我?”顾惟野眼神转到女孩脸上,想从她表情推测她的意图,无奈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   “……”慌忙地松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刚才吓得拿的书差点都差点掉了,而握人家袖子的手竟然没松开……调整了呼气才问:“不、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T恤短裤,背着双肩包的女孩?”   短暂思考后,顾惟野对她点了点头,“确实看见了一个。”   “那,那你有没有看见她上哪去了?”乔月再不靠谱,也不会不辞而别,除非有什么特别原因。   顾惟野耸肩,手抬起,微探出的食指,指了指岑晓,“现在她不就在我眼前?”看见岑晓错愕,笑着解释,“符合你描述的特征的,我进来后,就看见你一个而已。”   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   “那,那好吧,抱歉,打搅到你了,我再找找吧。”   她说完,沮丧而无力地别过脸,反倒弄得顾惟野挺不好意思的。想劝她句“别着急”、“你再找找”之类的话,但想想毕竟事不关己,也就打消了念头,手插入口袋,步履悠然地下台阶。   可他前脚刚着地面,后脚还未落下,刚刚那个冒失女孩,竟再次小风似的擦着他的袖子掠过去。   顾惟野看到女孩顺着人行道向西跑了不到十米的样子,从一个变形的铁栅栏里钻了进去。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看清旁边悬挂着的红底白字的醒目条幅,他指节犹豫地扣了好几下身侧的包,没有坐视不管,而是沿着岑晓刚刚的路线,也钻进了原本被禁止入内的工地。   2004/8/16 20:06 医大旧校区改建工地   明明是仲夏,岑晓却感觉后脊阵阵发冷。   医大是S市两所重点大学之一,目前正在进行施工改建工程。这事前段时间上了报纸。饭桌上,岑晓还听她爸爸念叨过的。   之前她家搬家以前,就在这片上的小学。小学五年级时,年级主任曾组织他们来医学院参观过动物标本。   那栋存放标本的五层楼房里,包罗万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不过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是地下一层的那些东西……   而这栋深标本楼就矗立在离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被黑夜模糊了轮廓的楼房,像是一道巨大的鬼影,随时随刻都有可能朝她扑下来般。   她手心和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刚刚看见有个很像乔月的身影,从铁栏里探出来,对她挥手。她气昏了头,闷闷不乐想自己这么担心她,还差点就成了偷书贼了!她却有心思和自己玩躲猫猫,于是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进来。   可真进来了,她就后悔了。一来天这么黑,虽是像,但不代表看见的一定就是乔月;二来这可是工地啊,乔月有什么理由跑进来呢?   她一定是看错了!   岑晓缓缓转身,迈着软绵绵的腿,只盯着自己脚下的方寸空间快速走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看见什么自己不该看的……东西……但……   “啊啊啊!”好好的路,走着走着突然横出来一堵墙,这让从小半夜上个厕所,都要从床头开一路灯到卫生间的她,哪里受的了这惊吓?   “别害怕。”顾惟野看见突然怕得蜷缩到地上的小姑娘,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笑了。拉住仍在挣扎的岑晓,尽量以清晰、柔和声音告诉她,“是我,刚才书店被你拽住的。”   在音像店里,虽然被乔月鼓动着看他的长相,然而并未来得及看得多清楚。而之后在比较明亮的书店里,也不过匆匆一瞥。不过还好他这把悦耳清琮的声音,岑晓印象还挺深刻的。   “工地不安全,你快跟我出去。”顾惟野彻底把她拉起来,见她身体舒展,知道她是认出自己不害怕了。   这么小的女孩子,不论因为什么跑到这没人的地方,遇到坏人肯定要遭殃。故他才会跟着进来。   刚才那一下,她实在吓破了胆。虽然和青年都算不上认识,但岑晓却认同他说的。   哪知道这时候——   “晓晓,你怎么半天都没有跟过来?!”   这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乔月!   乔月走上来,看见站在岑晓身边的,居然是自己中意的帅哥,略微表现出吃惊,但此刻她有更为重要的事要说,“晓晓,刚刚我在书店门口,看见我奶奶养的那只四蹄踏雪花猫了!然后我一急就追了出来……没顾上和你说,不好意思呀。”   “乔月,你疯了啊,天这么黑,你怎么确定是你家的猫?”岑晓没好气地说。   若是平时,自己捅了篓子,让岑晓埋单,乔月早就嬉皮笑脸做小伏低了,可是这会儿,她却神色异常严肃急切地说,“我家那只猫的花纹我太熟悉了,而且刚刚那只猫也瘸了一只腿,你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就算是你的猫。现在天黑了,路都看不清,你也追不上了吧。”顾惟野在旁说,“你同学刚才很担心你才追过来,万一你们出了事,”他摇摇头,“你们家长该多担心?”   “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乔月结巴起来,“不过,我刚刚追猫的时候,发现居然有人被关在那边的地下室里,有男有女!我看那门都生锈了,我自己打不开,一冲动就想找晓晓过来帮忙。”   看清乔月指的是路边一家废弃的杂货便利店,而非标本楼,岑晓略微松了口气。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这话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算了,我陪你们过去看看。”   2004/8/16 20:21 废弃杂货店   “救命、救命,我同伴撑不住,昏过去了……”很微弱的声音从紧贴地面的铁栅窗传出,顾惟野瞳孔猛地缩了下,单膝跪到地上,对着里面喊话道:“再忍耐一下。我看能不能打开门!”   他几个箭步冲到门口,发现果然如乔月所说,门上的锁是锈掉的,小姑娘扯不开,对他却不算问题。   果然,没费两下力气,他就把门打开了。循着声音找了没多久,发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入口上面扣着一块厚铁板,而铁板又被铁栓栓上了,怪不得里面的人上不到地面上来。   岑晓摁亮杂货店的灯的同一刻,顾惟野刚好也顺着楼梯进入了地下室。   她和乔月赶忙上前,没来得及看清下面到底怎么回事,就有个瘦小的女孩从下面出来,接着顾惟野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上来了。   “嘀嗒、嘀嗒……”   岑晓先是被声音吸引,接着看清落在木地板上的红色时,不由被吓了一跳。   在她看不清的一侧,少年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   先上来的女孩,语声微哽地低哝:“都是为了我,要不是我,他不会冒险去撬窗户……”   到底年纪不大,没见过这种事情,早就慌了神的乔月,这时也只能语无伦次地劝她,“你……别自责了,现在救人要紧!”   “对!我们先送他去医院!”说话间,岑晓注意到被救上了男孩和女孩,穿的都是S市某所寄送学校的校服。   五人走出杂货店时,黑暗夜色里远远走来两个男人,身材都很魁梧。其中一人手里拎着外带的快餐纸袋,看见他们之后,立即变得剑拔弩张。   不过,当看清除了受伤的少年外,也只有一个男人,他们没再忌讳,边冲过来,边指着顾惟野背上的人嚷嚷:“你们哪来的!?快把人给我放下来!”   声音落下的同时,顾惟野感到背上的人动了一下,他眉毛抽了抽,然后在岑晓和乔月的帮助下,把人暂时放到了地上。   他不知道这两个高中生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不过可以断定的是,现在跑过来的两个男人肯定就是看守他们的人。   看来,若是想救人,那和这两个人打上一架在所难免。   把自己的包也扔在了地上,他迅速扯开自己领口和手腕上的衣扣,无畏地迎面朝两个男人走过去。   “请你们、带小安走!其他的事,我自己……解决……”   顾惟野闻声回头,看见咬紧腮帮的少年,挣脱了扶着他的两个女孩。从地上随手拾起一根金属檩条,才支撑自己站直。   “虽说是个杂种!到底身上有主家的血脉,瞅着还挺带种的嘛!”两个男人之一挑衅地这样评价了句。   少年发出冷嘲不惧的笑声,不过很快笑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咳嗽,捂着胸口,他反而站得更直了些,“你们不就是想对付我?放他们走!”   “我们走了,你确定支撑得住?”顾惟野投去的目光里暗含不赞同,神情变得严肃。   少年没能来得及回答,因为一个男人,已如一匹飞豹般冲到了他的面前……   2004/8/16 21:52 医院   “你是谁?”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挪动着苍白的两片唇,有气无力地看向坐在旁悠哉看书的顾惟野。   他阖上书,“我是谁不重要。刚在外头,看你杀气腾腾很能打的架势,好像一副自己真能搞定一切的样子。” 目光落在少年头上受伤的地方,随即否定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打完,人就瘫了。”   少年有点不高兴的别过头去。   知道他现在心绪不平静,顾惟野并不计较,“既然醒了,就把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时间不早了,他也该回去了,不可能一直这么守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报出一串号码,“麻烦你打这个号码。然后告诉接电话的人,是端木让你打来的,再告诉他我所在的医院名称。”   “端木,是你的姓?”顾惟野眼睛瞟了眼少年校服领口上夹着的胸卡,高三二班这行字上面,印着的名字分明是——李嘉睿。   “你只要这么说就可以了。谢谢。”他说地十分简要。因为饥饿和受伤而透支一空的体力,已经支撑不起对顾惟野的防备心理。   听着这声谢谢,顾惟野没想到短短一晚,竟有这么多人和他说谢谢。   印象最深刻的当属那个在书店里碰见的小丫头,扶着那个救出的女孩,临分别前对他说的那声“谢谢”。   竟让他心里生出那么一点空落与茫然。   自嘲笑了下,顾惟野走到门口,回过头看床上闭目深抿唇的倔强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喂——你要不要给你那个小女朋友打个电话报平安?”看少年睁开眼望向自己,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我没有她的电话。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李嘉睿已经很愧疚。就算知道她的号码,现在也没有必要同她再联系了。   经过现在这件事,他想到家里人应该会将把他提前送去俄罗斯。他已经数不清这将是自己第几次退学了。   而和那个叫做常安的女孩,这场太过意外的相识,恐怕也就只能是这一天一夜而已   2004/8/16 22:58 宾馆   回到宾馆的顾惟野,径直走到他奶奶住的房间门前,敲了两声,哪知道给他开门的竟然是嘴里叼着一块苹果的谢海蕊。   谢海蕊很不满地道:“要求我十点回来,结果自己竟然到11点才回来!顾惟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他不愿多解释,绕过她往里走,在屋里没能看见自己奶奶,略显出一丝茫然。   “哦,奶奶房间热水器坏了,现在正在我房间洗澡。”谢海蕊看出他的心思主动告知。   顾惟野哦了声,就要回房,谢海蕊却一下子堵在了门口,笑着套他的话,“快说说,到底遇见什么事了?该不会是艳遇吧?”   “是有个女孩。”他声音淡淡的。   “漂亮不漂亮啊?”谢海蕊着实好奇这女孩得好看成什么样,才能让时间观念这么强的人都忘了时间呢?   轻拍掉谢海蕊拦着门的手,他绕到门外,“我想不起来了。”   “借口。”   谢海蕊的不信任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时,顾惟野没有再辩解,他倒真的希望是借口。   可今晚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女孩的面孔,的确已经在他脑海中模糊了。   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也就是女孩的黄色发箍。   那抹黄色,就卡在她顺滑的马尾辫和密密的留海之间,明晃晃,亮灿灿,映得人心头暖暖的。      ☆、番外:李嘉睿/常安   常安高中所在的寄宿学校,通常在十月举行运动会。   运动会上有两个保留项目是和新生有关系的。一个是军体拳表演,一个是在所有班级前打头阵的——礼仪方块队,全部由高一的女孩子组成。常安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因为个头在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里算高,样貌也挺出众,理所当然被选入这支36人的“美女”方块队里,而且还是首排最靠近主席台的那一个……   私立学校多是以盈利为目的,很看重方块队所引发的媒体效应,于是开了特权,特批36个女孩子不用上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小小的虚荣心作祟,其他女孩对此有异议的并不多。但常安不同,没了自习课,她作业每晚都要写到好晚。不过这种不快,打从九月底的某一天,注意到一个打篮球的师兄后,完全消失。   同伴告诉她,那些人都是高三的,逃课打球,都不是好学生。不过常安完全没听进去。她从来不敢靠近那个人,每天练习散场后,只敢远远看他打完球离开。   其实比起帅气的扣篮,常安更喜欢看他手撑在齐腰高的铁栏杆侧翻出来的样子,一气呵成,敏捷迅速。   后来,她隐约听说男孩子是这学期刚刚从外地转来的,名字叫作李嘉睿。   注意到李嘉睿的女孩越来越多,常安不再是他唯一的追随者。其中最显眼的一位,当属她隔壁班的那个叫佟悠的女孩,她留着《人间四月天里》里周迅那种蘑菇头发型。每次下课后,都是直接趴在栏杆看他打球。佟悠敢在他进球时直接叫好喝彩,李嘉睿听见了,偶尔会对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常安很羡慕佟悠。   学校每周只放一天假。学生家庭环境普遍不错,大部分家长是开车来接。然而李嘉睿很反常,是骑车离校。常安知道以后,也缠着她爸爸给她买了一辆粉蓝色的捷安特。每次刻意等待到他出现,再假装若无其事的经过他身边。近距离多看到他的侧脸一眼,她的心都会神奇的砰砰跳。   在一个的周六下午,常安终于和李嘉睿有了第一次交集。   那天常安来到车棚推车子,却发现车子后车蹬搅进左边车子的后轱辘里去了,而车把也和另一辆车紧紧缠住。她折腾了半天,出汗了都不行的时候,旁边响起一个让她腿软的声音,“我帮你看看。”是李嘉睿。   她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安静扮演被帮助的形象。不敢看他的脸,只盯着他长长的手臂和形状好看的手指,希望时间可以过慢一点。结果不如她愿,李嘉睿没用蛮力,就像电影里那种擅长玩魔方的人灵活鼓捣了几下,就还了她的小车一个自由。   直到他默然走开,常安还怔怔的。   这时,有六七名校工走进来,松散的排成两排进来车棚,常安不经意看了眼,好像都是女的。视线再穿过她们,看见李嘉睿已经开了车锁,推车出来。他的车子是那种粗横梁的赛车款,墨绿色,特别拉风。   她有点失魂的推着车子跟过去时,封闭车棚顶上的几只电灯泡竟毫无征兆地熄灭。   突发状况让女工发出尖叫。常安反应向来比人慢半拍,等她意识发生了什么事时,已被一个力量快速拉开了。   “砰”一声巨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她刚站的位置上方砸到了地上。   她的车子离了她的掌控,倒在了她身侧。而她的腰卡在硬硬的横梁上,头则被人紧紧揽住。   当时,她闻到一种柠檬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此后很多年,不同的场合,常安也闻到不少回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但都不如那一次,从李嘉睿身上闻到的更能让她心动。那种甚至称不上香的味道,像是被什么特意洗涤过的,干净到引人迷醉。   第二天,车棚因经年失修致使棚顶坠落砸伤女校工的事情,传遍了整所学校。为不影响了下年的招生,学校对外说是旁边饭店的鼠患波及到了学校。但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学生们,都传是车棚闹鬼……常安作为当事人,被好多人追问了这件事。可是她却只笑,别的什么都不说,无端端搞得那些人更好奇。   虽也同情受伤女工,可常安也有些自喜。当时李嘉睿明明最容易拽过去的是那名女工,而不是她。可他却舍近求远救了她?到底是巧合使然,还是特别在乎她的安全?她连想了好几晚都没想清楚,最后仅在日记本上玩笑似的记下一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结果一语成谶,命运竟真的在他们之间牢牢地,系了那么一根长长的纽带。给予她兑现诺言机会的同时,也让她交付了漫长的时间跟遥远的距离作为代价……   年少的青葱追慕几经岁月无情噬磨,早该变成泛黄的支离碎影。可当那个以为忘记的人,再出现在她面前时,这些记忆竟也如潮涌般袭上心涧。   越南岘港的粉红色教堂前,因为不是礼拜日,教堂被上了锁。狼狈躲在浅浅房檐下躲雨的常安,突然感觉头上没雨了,回过头看清楚撑伞的年轻男人,瞳孔不由都收聚了。   “那年杂货店里的女孩是你吗?”他问他,眉眼弯弯,眼中闪着黠光。模样如出一辙,表情却不为她所熟悉。   皱眉摇摇头,常安矮着身子,从黑伞下逃出来,用手遮着头跑开。   “那在车棚里差点被掉下来的石灰板砸到的人是你吗?”他的声音混杂着雨声传来,飘渺模糊,成功让她顿住脚步。   “哦,还不对……”他的声音玩味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的猜测,又像是在有心逗她,“走在方块队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个,总该是你了吧?”   她心跳快了好几拍,终于转过身,同一刻,头顶上的雨水也再也感觉不到。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番外:顾行光/佟悠   顾行光最近的心情不大好,因为某个小女人骗他说是出差,实际是跟韩深深跑了趟苏州。   上个周末,他一个人在家里看图纸看的累了,中途泡了杯咖啡回他们卧室,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忙。   转眼看到床头小橱柜上放着佟悠的IPAD,一时心血来潮说看一会儿新闻,结果屏幕上推送出一条消息,他无心点了进去。   微博自动刷新,刷出好几条图文并茂的微博。   其中有几张是没有人的园林风景,白天拍的,没有什么问题。   但其中有一条却很不对劲儿,佟悠穿着一件坠亮片的藏蓝色小礼服裙,平时温顺的直发也烫成了大卷,手里搭着一件纯白色小外套,对着镜头回眸而笑。而从眼神里含着的错愕和意外看的出,这应该是一张抓拍。   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而且她居然瞒着他有个秘密的微博?   他又往下翻阅其他微博,数目不多,大约一共有不到一百条吧,很快翻完,但问题是竟然一条和他有关的都没有……   揉了下太阳穴,他隐隐觉得不妙,丢掉平板,直接拨通了佟悠的手机。   “喂,你在哪里?”   “在杭州出差啊!”   “你确定?”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不悦显露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长时间没说话,随后电话居然直接挂断了。   再打过去,是关机提醒。   本来还以为结婚后,她的任意妄为可以收一收的,但现在看来,怎么反倒变本加厉了?   她出差这段时间,不仅不按时汇报行程,而且还敢穿成那样去公共场所……   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然后把几张较为清楚的场景照片保存下来,发给了徐佑,让他调查画面中地点的具体地址。   六个小时后。   “喂?”佟悠回到家里没看到人,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找出充电器,把之前在机场时因电量耗尽的手机充上电,然后迅速拨通了顾行光的手机。   “喂……”   他因为做过声带手术,声音要比常人沉一点哑一点,可是现在传出的比平时还要低沉,佟悠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明知道应该不是,却还是笑呵呵温柔关心了句,“你感冒了?”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啊。”佟悠心里暗示自己千万不要慌,不然露出马脚反而麻烦,故作沉着再问他:“你又在哪儿?”   电话里传出的只有他重重的呼吸声,良久,“我在苏州。”   苏州……   ……   佟悠已经想不起那天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只记得顾行光是半夜回来的。   她假装睡着了,不太敢像往常一样他半夜出差回来,帮他简单收拾行装,或给他准备要换的睡衣什么的。   等他洗完澡进来,身上有男士沐浴露的香味,她闻着闻着,防备不自觉松懈。然后没过几分钟,耳边突然凑过来一道热乎乎的气息,“装睡很有趣?”   诈我?   她没慌,假装发出被吵醒的低吟声,然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子,有点不高兴地含混说了句,“是你把我吵醒了……”   “你平时睡熟的呼吸节奏跟醒着时不一样,”他说,“我刚才进来,就知道你没睡着。佟悠,你瞒不了我。”   佟悠把眼睛完全睁开,尽管顾行光已经打开了一盏夜灯,但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部轮廓还是朦胧,眼睛倒是黑亮黑亮的,好像真能挖掘出她心底的秘密。   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佟悠不理会他的猜测,问:“你去苏州干什么?”   顾行光挺无奈地笑了声,上身靠在床背上,手指则扣在被子上,睨了她一眼,“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我……”佟悠理屈词穷。   他们有过默契,无论去到哪里都尽可能在第一时间告诉对方,更不能因失去联系而让对方担心。这本是她提出来要求他的,可结果却是他坚持的挺好,每每是她食言而肥。   “你怎么知道我去苏州了?!”她突然想出这点不对,立刻说出来替自己挡灾。   顾行光把她提到自己胸口,然后又把被子重新裹在她身上,捏起她的下巴,“我有的是办法。”   佟悠推开他坐直了,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能监视我?”   “我犯得着监视?”他瞳色一暗,把床头的平板丢在她眼前,“谁允许你背着我穿成那样的?”   “我……我……”佟悠看到屏幕的照片,见敷衍不过去,主动趴回他胸口,软语温存,“别生气了哈,我只是去帮朋友的忙,走过场的……我发誓!我就呆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哦?哪个朋友?”   “李……李嘉睿……”   “怎么又是他?!”   她主动抬头亲了下他的下巴,柔嫩嘴唇不是一触即离,而是有意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讨好的意思十分明显,“亲爱的,我真的就是帮朋友的忙。”   “什么忙是需要穿成那样帮的?”他不允许她逃避,捧起她的脸, “你都没穿成这样给我看过?”就让一群不相干的男人看去了,这口气让他怎么咽的下去?   “顾行光,天地良心!”佟悠气不过,试图去拽掉夹着自己两腮的手,却没成功,“陪你出去的时候,还有每次买衣服的时候,但凡我选的衣服领口低上那么一点点,就一口否决说不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这事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说她结婚了,可是也不代表她就没有追求漂亮的权利了对吧?   “是我说的。但是那不代表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用照办!”   “我……”她欲哭无泪,矛头怎么又指回到她身上了?他转换话题转的也太不动声色了。   “我错了。”佟悠主动服软。小女子能屈能伸,对于顾行光这种强势的人,应该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交流原则。   “听起来没什么诚意。”他一副爱答不理,背身躺倒睡觉。   佟悠凑过去,胳膊肘抵在他肩上,不满地拔高音调,“你这可是得寸进尺!”   他没理她,佟悠费了好大力气把他扳平了,顽皮用手去扒他紧阖的眼皮,“好了好了,这次真的是我错了,我说对不起好不好?以后我去哪都跟您老人家汇报。”   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太特别太仓促了,她知道如果跟他说,肯定会因为解释不清楚遭到他的阻挠。她在李嘉睿那里,落个“夫管严”的名声是小事,因此耽误人家的事情可就不仗义了。   “真的?”顾行光捉开她的手,睁开了眼睛,“那为了弥补你的过错,我说什么你都会同意?”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在你能力范围内。”   佟悠看他突然笑了,心道不好有诈,忙又补了句,“不能是限制我行为的约定!”   “肯定不限制。”   “好,那你说——”   他把她的手拉到嘴边,动作缓慢地亲了一下,她觉得痒,想要抽出来,可他反而借势一个用力,让她猝不及防倒在怀中。   这个姿势怪极了。   她背部叠在他的胸口上,后颈蹭着他的下颌,他的呼吸可以从她的发丝漫到她的耳垂上。而那是很细微的体验,像是有小蚂蚁爬到了上面,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因为除了痒她还觉得有些热。   “我们生个宝宝,好不好?”这样你就不能成天乱跑了,我也不用担心你,哪天一个心血来潮又离我而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顾行光其实都不算个特别浪漫的人,乏于辞令,口气也总是硬梆梆的。但是佟悠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他。他的温柔时常不在具体的话里,而是在某个淡淡的眼神里,某个不经意的动作里,甚至某一道变化的呼吸里……   他这样恳切的请求,佟悠只觉如同喝了一盅对街甜品店的西瓜沙冰,几乎品不出甜味,但沙沙的声音里尽是绵绵的情绪,“不是说好了,再等两年的嘛。”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还没想好,”她清脆笑了一声,特意清了下嗓子才说:“万一以后我们的孩子问我——妈妈,妈妈,为什么我和爸爸长得不像?我该怎么回答他……”   “……”   .   那天晚上的交谈不欢而散后,顾行光一周都没有在12点前回过家。两个人虽然每晚还是睡在一个床上,但他回来时,她睡了,她醒来去上班时,他就已经走了。   佟悠开始不以为然,又过了三天后,她就有点撑不住了,打电话给顾行光的秘书询问情况。   对方则苦不堪言的告诉她,顾行光最近倒是没什么应酬,但不知道怎么了,脾气异常的大,而且把很多下个月才要实施的事情,全都提到这个月来。搞得的大家不得已,天天陪着他加班、开会……   赶紧应付了几句把电话挂了,佟悠做了个深呼吸,她才是受了委屈打电话去询问自己老公行踪的人吧?怎么他的秘书反而祥林嫂似的跟她诉起苦了?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那两条在苏州买的小礼服,择了未穿过的那条红色的修身裙子穿上,又好好上了精致的妆容,套了件长呢外套出了门。   .   “顾总,你手机有来电!”在某位部门经理讲话时,顾行光的秘书凑过来低声跟他说了句。   顾行光低头看了眼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的确正亮着。   屏幕上显示是佟悠的来电。   他犹豫了下,决定暂停会议出去接听时,来电却突然终止了,但紧接着来了一条信息:我在你们公司旁边大楼的二层餐厅等你。   然后又来了第二条。   没有文字,只是她临出门前,穿着裙子对着镜子的自拍照一张。   衣服裁剪精致,将她纤瘦的曲线巧妙勾琢,但明明是很女人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反而是少女的活泼俏皮多些。   他怒不可遏把手机砸在桌上,抬头时,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他,可他表情上并没有任何的尴尬和不妥。   顾行光对着数十道投射向自己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声音不高不低说了句“散会。”拿起衣服步履稳健出了门。   .   “芝士夹心蛋糕和焦糖玛奇朵咖啡。”   “小姐,还有别的需要吗?”   佟悠想了下说,“再来一杯黑咖啡好了。”这是为他点的。   顾行光比她想象来的还要快,看到他黑煞神一样的表情,她差点被咖啡呛到。   “你找我有事?”他把外套递到她眼前,什么都没说,她就已明白意思,很自觉地把衣服覆盖在自己露出一半的腿上。   输人不输阵,她极力维持着镇定的仪表,“没什么,就是刚好有空,路过来看看你。”   “什么叫刚好有空?什么又叫路过来看我?”   “……”佟悠装不下去了,“好吧,我说实话。我是特意看你的,你别闹了好吗?那件事,我都跟你道过谦了……”她声音低下去,显得很委屈。   “可是你没有诚意。”他不看她,开始喝侍者端上来的咖啡。   “顾行光,讨价还价就不可爱了!”她咬牙切齿。   他哦了声,随即慢条斯理地表明,“我也没打算要可爱。”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起身拽出她的袖子,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用撒娇的语气曼声说:“你的那个条件,我同意了……”   还是那句话,小女子能屈能伸。   他这么忙,就算他们真的打算要一个孩子,也不会那么轻松就要的上的,先哄着他开心再说。   他终于折回身来看她,表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没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反而是夸了她一句,“其实你今天穿这条裙子比那条蓝色的好看。”   她被他恭维的心情满血复活,“那不要浪费这条裙子,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不去。”   “那去逛街?”   “没兴趣。”   “那你说吧,”小心翼翼顺着顾行光的逆鳞,佟悠说:“今天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真乖。”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们回家。为生宝宝努力。”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